“呦,颂芝,你今儿是不是没看黄历,咱们怎么碰上了这位格格呢。”
年世兰边说,边走到陵容身边左右斜着眼睛打量着:“这位是金贵人,王爷去盛京祭告祖陵,昨晚难得还去了她屋里。真是……若是让列祖列宗知道了,得多不恭敬啊。说轻了呢,是狐媚勾引,说重了是不敬皇家。”年世兰翻着白眼,右手骄矜地摸向旗头一侧的珍珠流苏,出言挑衅道。
“回侧福晋,是王爷不放心妾身给福晋和两位侧福晋添麻烦,去我那里白嘱咐一声罢了。”陵容垂着头轻轻一福身。
“侧福晋两项罪名扣下来,对陵容而言,可真是无妄之灾了。”
年世兰看陵容越看越不痛快,想到自己刚被贱人害了没了孩子,无法侍奉王爷。扭头就被这个平日闷不做声的死丫头讨了巧。
此时还敢不阴不阳的气自己,莫不是在心里偷偷看自己笑话。
“纵使我这次没了孩子,可我未必就不能再生。我未进府前,就有郎中断言我的是多子多孙的体质。跟你这种说句话喘三口的人可不一样。不知道的,还以为你是那个被灌了红花的。”
年世兰对上陵容眼底的淡然,咬牙切齿道:“世子必要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。”
“侧福晋慎言!我们格格不过是前几日染了风寒,现下已是大好了。”称心冷声道。
年世兰轻蔑的看向称心,随后,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,眼底溢出了势在必得的野心。轻飘飘的打量了陵容一眼,便带着颂芝施施然从她面前走了。
“格格……”称心忍气看向自家姑娘。
她在此刻终于体会到了顺意的心情:这太欺负人了!这太欺负人了!她年世兰敢猖狂至此?
称心忿忿不平:“……她也不能出口诅咒您呐!”
想起年世兰上辈子骄狂的样子,陵容徐徐道“这才到哪,忍着吧。称心,你方才便做的很好。”陵容满意的拿过称心的手,轻轻拍了拍:“不错,很沉得住气。”
“可……”
“她哥哥同皇,王爷都同吃同住过,好如一人般,我又何必去触霉头呢……等尘埃落定,自然便好了。”陵容宽慰称心道。
“格格,王爷这几年修行成了道爷。如今您也变得玄之又玄。您说的话,奴婢都听不懂。”称心疑惑看着格格说道。
陵容浅浅一笑:“什么都懂就没了意思。好了,咱们进去吧。”随后望着眼前三进深的大院子,隐去眼底的一丝嘲讽,抬脚迈过门槛。
“妾身索绰罗氏给福晋请安,恭请福晋万安,给两位侧福晋请安。”陵容一进去,就看到满屋子女人的目光全都聚在她身上
“你难得来的这么晚一次,快起来吧。”宜修眼含关怀,示意她入座。
“是,谢福晋赐座,妾室失礼了。”陵容在左边第二张椅子上只堪堪坐了个边沿,前边是年世兰。
陵容又欠着身子对年世兰点头,意料之中的得到一个白眼。
索绰罗氏虽出身显贵,但人年纪小却谦逊和睦,众人也犯不着看她笑话。不过看了几眼她与年侧福晋间的眉眼官司,便转开了视线,齐齐逢迎起福晋来。
“王爷这次奉旨祭祖,门下奴才们都活泛极了,光我这就收了这么大一堆门帖呢。”侧福晋李氏两手比划着,嘴角止不住的笑。又面带得意的看了宜修一眼:“您这估计是更多了,阿。”她自觉和福晋关系一向亲近,说话便比旁的人都随意很多。
宜修拿指头点着李氏,摇头笑道:“你呀,王爷是众姐妹的夫君,咱们便是一荣俱荣,何须分出你我来。”
年侧福晋端起一旁的茶轻轻吹着浮沫,傲声道:“就是啊,李姐姐。好歹你也做了这么多年的侧福晋了,眼光还是这么浅,一点奴才们求见的门帖罢了。光我这,只平日里便有不少。”
又抬着眉毛慢慢,长叹口气,转而垂着眼角娇声道:“只是我平日懒得看,便让人都给王爷送去了。”
李氏鼻子里发出轻哼,扭头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。
生了大格格的吕氏看不过去,快人快语道:“侧妃是得王爷爱重的,不比咱们,一个个都快被丢到十里地去了。”
下首的温都氏也附和道:“就是呀,侧妃姐姐,您别忘了这些姐妹们。下次送帖子的时候,捎带提一嘴也好呢。这才显得咱们姐妹亲厚。”
陵容对府里其他人都能对的上号,唯独对这个平日行事不惧他人的温都格格感到好奇。
上辈子,她似乎不在潜邸出来的那批后妃里。
不过一瞬,陵容便又敛了神色恢复如常,面无表情的坐在座位上。
称心眼观鼻鼻观心,听着年李二位侧福晋的唇枪舌战,你来我往,时不时还有两房里格格们的帮腔。
而自家格格已经开始转着手里的扇子了,仿佛旁的人的热闹与她无关。
阿弥陀佛,称心只盼望着这请早快点结束,可无奈天不遂人愿。
旁边年侧福晋阴冷的看着温都氏,狠狠剜她一眼:“仗着出身张狂什么,上面那位便罢了。偏你如人家的狗儿般,巴巴跑出来乱吠。”顺带还牵连到了陵容:“怎么,你们满军旗的,都喜欢狗仗人势吗。呵呵,满军旗又如何,今天不也在我汉军旗年世兰之下吗?”
她这话一出,汉军旗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,尤其是李氏,她觉得年世兰平时再惹人厌烦,可她们在这刻算是同一阵营的。
作为盟友,此时李氏再听年世兰的话,竟觉得出奇的痛快。
一旁坐着的曹琴默更是作壁上观的看着热闹,并不出声。
陵容在前世早已适应了她的株连之术,不比温都氏沉不住气,连忙拉了温都氏在蹲身行礼道:“年侧福晋教训的是。咱们并不敢张狂,皇上都常说满蒙汉一家,我们怎会罔顾皇上的旨意呢。”
宜修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。对着下面表情各异的几位格格笑着说:“偏她你们贯来的斗嘴惹人爱。行了,也坐了好一会了,都早早回自己屋子吧。”说完,便扶着剪秋的手回了内室。
王府诸人都站起来恭送。
待福晋走后,温都氏还想再反驳,却瞧见索绰罗氏已然对李年两位侧福晋避让在侧。
可恨费氏临走前还装作无意的撞了温都氏一下。
温都氏气冲冲的就要站起来,陵容眼快手更快的按住她肩膀。
温都氏扭身小声嘟囔,言语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:“您拉我做什么,咱们何必怕她们。若放在以前,汉军旗的哪能当侧福晋,凭她们也配!”
陵容扶额,怎么她上辈子没注意到,这些满军旗出身的女人都跟缺点什么似的呢。
方才温都氏这话让她忍不住想起原来同住一宫的富察氏,这口吻这心态,太像了……
前有富察氏,后有瓜尔佳氏,就是乌拉那拉宜修也是脑子不清楚的主。放着皇后嫡妻这个身份不享受,偏偏贪恋皇帝的温情。
陵容觉得她们真是可笑。
“你也会说以前了,一朝天子一朝臣。这个道理你什么时候才明白。”陵容心累极了。
温都氏放在眼里的只有两个人,一个是福晋宜修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位,索绰罗陵容。
陵容知晓这温都氏刻薄又简单,她只听她看上得眼的人的话。所以从来不提点她,因为怕她听不明白,都是直抒胸臆。
“成,看在你的面子上,我便不和她们计较了。今日我那做了几身新的纱衣,你要不要去看看?”
“罢了,改日吧。我近来身子虚,总怕热。”陵容推辞道。
好不容易辞别了温都氏,陵容才带着称心回了自己西边的小院。
除了福晋是三进的大院子,李年二位侧福晋,还有耿氏这位特殊的庶福晋是两进的大院子。另外两处小两进院子便是她和齐氏处了。而余下的各位格格侍妾都各自依附而居。
李侧福晋那里原本只住着温都氏。后来齐氏红花事件出了以后,原本跟着齐氏住的吕氏便带着大格格迁到了李侧福晋处。
年侧福晋那里住着格格曹氏,格格冯氏和格格费氏。
庶福晋耿氏就是那个对纯元皇后出言不逊,被罚跪流产的侧福晋。后来纯元皇后难产去世,王爷一怒之下奏请宗人府把她从玉牒上除名。但看在五阿哥份上,还是留了面子,对内外尊称一句庶福晋。当然,连带着对五阿哥也不如原来疼爱了。
如今耿氏府里的院子却空着,她带着儿子弘昼住在皇帝赐下的圆明园里。
在就是乌拉那拉宜修和陵容自己这里,没有旁的人一起住着。宜修是因为人多口杂,容易引起头风发作。陵容则是王爷发话,年纪小不合适规训他人。
她进府是皇帝康熙一句话亲赐的,那年她不过才十三岁。对着长则近四十,年轻的也十八九的年侧福晋和费氏来说,确实是不够看的。
陵容刚踏到院子的地砖上,就听到身旁的称心也极为松快了吐了口气。
“我还没觉得如何呢,你便累成这样。”陵容打趣她道。
“格格是应对自如,奴婢在旁只觉得心惊,这王府里哪里都不敢多行错一步。还是咱们院里好,姑娘您还聪慧又体贴。”
“我看你要成第二个顺意了,竟学会了她拍马屁的功夫。”
“姑娘,您还说呢,我从来不乐意出去的,一跟您出去一次便觉得顺意的不容易。咱们原来在家里,哪见过这阵仗。”
称心说着,陵容也觉得顺意跟她出门还是好用的。那丫头虽然嘴快,但能屈能伸。对着年侧福晋等人姿态低的可怜。人后单独面对曹琴默和费氏等人,又不卑不亢端得了架子,有时还能替自己三言两语化解尴尬。
称心顺意都是她从家里带来的,名字还是索绰罗老太太亲自起的,老太太只希望孙女一辈子能平安称心。
陵容这辈子十分得家里宠爱,林氏在苏州更是在遇到安比槐之前,早早的跟了当时还是笔帖式的索绰罗富春。被常年外放索绰罗富春带在身边,一直盛宠不衰。
因着林氏跟着富春伺候的贴心,富春的官职又顺风顺水,一再升迁。老太太便说林氏是有福气的女人。等回了京中,又因绣工出色被德妃所喜爱,老太太做主抬了林氏为侧室,掌自家中馈。府里上上下下都尊称一声林太太。
而富春在认识林氏前便已丧妻,只是碍于林氏汉女身份不能立为正室。所以陵容名为侧出,却一点也不差什么。
而林氏之所以投了德妃的眼缘,则是因为富春所在的正红旗的旗主是雍亲王,家里逢年过节都需要给王府送节礼孝敬。
林氏当年是苏州最好的绣娘,所绣的比之宫中还要精巧绝伦。因此,她的手艺便成了索绰罗家的孝敬之一。后来她做的一身孔雀石青压痕穿丝旗袍被雍王孝敬给了德妃,德妃穿上得了康熙的几日夸赞。一来二去,林氏作为外命妇便常被德妃宣进宫里,或绣花或制衣。林氏温良谦逊,常年下来,德妃便渐渐与之交了心。
德妃年岁日长,膝下的孩子也都已长大,于是便让林氏常带着年幼的陵容进宫,以宽长日漫漫。严格说起来,这一辈子的皇上皇后也算看着陵容长大的。
只是某一日,十二岁的陵容在德妃宫里为德妃誊抄佛经时,被康熙无意间看到。康熙喜富春之女出身名门,家中清贵。陵容为人又沉静娴雅,便大手一挥赐给了雍王。
康熙:唔,老四家里除了福晋似乎都是汉军旗的,这可不好看。这孩子虽出身不错,但其族已在老四门下,便不好越过他加恩。等生下孩子或者过几年,老四自然会请封为侧福晋,也算成全老四和这孩子的情谊。
那时的老头子全然忘记,自家德妃前些年已经给胤禛了一个温都氏。
而陵容还记得当日自己带着惊惶忘记谢恩,还是林氏和德妃二人扯了她几下,她才回过了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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