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茂建朝四十五年,已至极盛。
话本子戏文,王公贵族的热闻趣事,在民间也传得神乎所以。
像是秋家的长子,精通音律,被赞说当世阮咸。少年时为芙蕖公主弹琴,引得公主对他倾慕不已,至今未嫁。
其实公主未嫁是因陛下思念亡人,不肯嫁出,有些趣闻远不是事实,当事人即使听说了,也不会格外关注这些传闻。
就像是荆月,她在中京整日游手好闲,可是从未听说过什么“中荆南唐”。
今日王妃在府中遍设宴客雅集,各王孙公子都挤在大堂里说话,管弦丝竹吵得人耳朵疼。
若非她今天不想挤在堂上听人聒噪,不会来这不甚热闹的戏台。
她不太理解唐晚茵和她素不相识,为什么会特意来听自己的“闲话”,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。
她脸上抽了两抽,没打算随礼节告诉唐晚茵自己是谁。
唐晚茵大概看出了她神色的奇怪,不好意思地解释道。
“让小姐笑话了……我并不是来听这些话本子的,实在是,我想看看,荆家的小姐会不会来这儿。我从未见过荆小姐,来的路上,听人说荆小姐就在我隔壁,本想拜访,未曾想荆小姐却另寻了住处,所以才想着,荆小姐与众不同,会不会来听听这些趣事儿。”
“你既从未见过她,拜访她做什么?”荆月才没有心思满足别人的好奇心。
何况她自小在中京,招猫惹狗,坏事做得几箩筐,美名就那么年少一二,她不相信还有这样一个“南唐才女”会对她有相交之意。
她也不相信什么“中荆”的她,是世人口中所说的奇才。
比起与唐晚茵齐名并称。
她更相信,世人是传说她荒唐,蹉跎天资,与端庄举止的唐晚茵做对比罢了。
至于唐晚茵找她,大概是想看看,这些年和自己做对比的这个纨绔,是个什么样吧。
唐晚茵回她:“幼时无缘前往秋山别院进学,一直仰慕荆小姐的才名,听说小姐曾在秋先生门下读书,是秋先生唯一的女学生,所以想拜访一二。”
荆月自嘲道:“你既已知道了我就是,可有没有失望,什么女中才人,早就泯然众人矣,不值得唐三小姐拜会了。”
荆月早知道唐晚茵聪明,从她的话中听出了,她已经认出了自己,干脆直接摊牌。
她和唐晚茵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
“唐三小姐是怎么认出我来的?”
“荆小姐怎么知道我已经认出了您?”
二人同时开口,荆月有些错愕,唐晚茵莞尔一笑,抬手遮住了半张脸。
唐晚茵正要做答,身后出现一黑一白两道身影。
那黑色衣袍的少年眉目清朗,英姿勃发,虽没有笑,却带了无限让人亲近的暖意。
他还未走近,就已经让荆月恍惚。
只因为这身影太过熟悉。
是她上一世纠缠一生不得的人。
上一世见霍琅是在一众公子哥的比武高台,霍琅上身赤膊,与比自己强壮几倍的青年比武,游刃有余,野性张扬。
众人讥笑霍家门第破败,唯有荆月如同中魔,满心满眼只有霍琅这个人。
霍琅快步超过身旁的白衣青年,冲唐晚茵招手。
“阿茵,你在这儿——”
他径直忽略了绕上院子的石阶,翻身从廊沿下进来,站到了两人面前。
荆月沉默了。
她未曾想,这一世会如此巧合的同霍琅见面。
即使她刻意避过了一众公子哥高台比武的时间,也能在其他地方遇上霍琅。
只是,霍琅的眼睛里只有唐晚茵。
他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人。
从来如此。
霍琅从没有爱过她。
她正如此想着,那白衣的青年也靠近了,轻声同她打着招呼。
“荆小姐也在这里。”
“林珺?”
也许是骤然有了相熟的人出现,缓解了荆月被这对有情人刺目的复杂。
今日的林珺依然是一身白衣,只是衣衫看着并无前几日一般厚重,上有金纹,饰墨玉,看着十分精神,更加俊美无疑了。
她有些莫名地高兴:“林公子怎么在这儿?”
林珺看了看霍琅,后者本想开口,林珺自己便答了。
但荆月眼力不错,看出了霍琅似乎是想唤林珺“哥”。
只是被打断了。
林珺道:“大厅里人实在太多,随便出来逛逛。”
荆月猜想林珺和霍琅大概是友人,或是沾亲带故的。
林珺明显年长于霍琅,霍琅称呼一声哥也是没什么的。
她也附和的点点头。
“就是,一边吹笛一边弄琴,再有歌女舞女的一起,真是闹得人头疼。”
林珺听她说得有趣,也抿嘴笑了笑。
这笑的弧度很小,但荆月注意到了。
霍琅同唐晚茵说些什么,她也不关心了。
倒是霍琅转而问林珺。
“哥,你认识这位小姐?”
林珺点了点头。
“这位是中京荆家的小姐。”
霍琅也抱了抱拳,还算有礼。
“在下北朔霍家霍琅。”
“霍公子好……”荆月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,只是嗯了一声,淡淡的点了头。
依赖性的看向林珺。
只可惜林珺并不是擅长找话题的人。
倒是唐晚茵想和自己搭话,霍琅又一个劲儿的想同唐晚茵说话。
四个人各怀心事。
荆月心想,不然就告辞了吧,也省得场面难堪。
正当她要开口,林珺却问她:“荆小姐喜欢听书?方才有什么好戏文?”
自来读书练武的男子都不会喜欢话本戏文。
荆月未曾想到林珺还会关心戏文。
她也不好意思方才听的不是什么正经话本子,而是拿她和唐晚茵做对比的世家笑话。
只是答非所问。
“林公子读书练武之人也看戏文吗?”
林珺毫不避讳地嗯了一声。
“自然,闲时会翻开一二,有些倒是挺有趣的。”
在荆月的认知里,话本子戏文里大多都是才子佳人,千金书生花前月下,不知道林珺这样的人,看着这样场景,会是什么表情。
她还在想,林珺就继续说道。
“我自小体弱,不便练武,读书做官恐怕也与我无缘,所以会看一些打发时间,让小姐见笑了。”
“哥——你别这么说。”霍琅有些着急,急着打断林珺。
林珺却没有在意,他即使是把自己的事情当做笑话说出,表情也是不动声色的。
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是高兴,还是难过。
荆月被他这样一句话说得有些语塞。
半天才问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。
“其实,有些话本子和戏文说的故事,还是挺有道理的。”
霍琅似乎是责怪的看了她一眼,让荆月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听唐晚茵说:“闲时听书品茶,偶尔一娱风情,无关官场,也是人生乐事呢!”
林珺复而又笑了一下,主动道谢。
“多谢唐三小姐宽慰,林某确实不觉得闷,乐在其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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