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城是个十分寒冷的地界,下了马车荆月看素梅还抽抽搭搭的,也不宽慰她了。
由得她自己去平复。
虽是让她跋扈,可是性子非得改一改,包括她自己。
毕竟,若是这一世为真实,她希望一切不要重蹈覆辙。
若是历史无法改变霍琅称帝,那至少她这一世不要卷进权利的旋涡,破坏了霍琅和唐晚茵的好事。
如果她能有些余力,能提前劝爹爹早些退朝回老家休养是最好。
可是,这一切的一切都还要从长计议。
荆月找了个宽敞的大路口,有一家极好的客栈,就停了下来。
林家的马车也停了下来。
荆月主动扣了车窗问林珺。
“林公子,我们就要在这儿留宿几日了,林家的车队可要一起吗,还是你们另寻住处?多谢你们一路相送了。”
这些话她从前也会说,只是说的少。
荆家的女儿只是跋扈娇纵,并不是粗野无礼,目不识丁,她小时候后,爹爹也是送她去秋家读过书认得字的。
林珺有些奇怪,有些浅棕的瞳孔垂眸望着她:“据说王妃为来客都安排了住处,小姐不一同前往住宿吗?”
荆月记得这一出,只是王妃安排的住处不止他们荆家一人容身,若是她记得没错,上一世,她的住处和唐晚茵毗邻而居。
她纠缠霍琅时,好几次唐晚茵就躲在自己的院子里流眼泪,仅是隔墙,她却从未关心过唐晚茵其人。甚至霍琅好几次翻墙见唐晚茵,她也没发现。
这些往事她口中说着不在意,可是自己的一生都被这两个有情人夹在了中间,成了一个十足的“恶人”。
还是有说不出的复杂的。
她道:“林公子不知道,我从小不爱和人打交道,不管是中京的女眷儿,还是其他封地的小姐,同我都是说不上话的,我去了,反倒拘束,不如自己找个地方住得痛快。”
她这话也不算说谎,林珺没什么表示。
倒是同林珺一同坐马车的小少年凑了脑袋出来,他一路和荆家的人已经混熟了,性子跳脱,趴在车窗边上奇怪。
“姐姐你长得这样美,居然一个朋友也没有?果然,你虽生得不错,还有其他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方吗?”
荆月不同他计较,咧嘴一笑,眼睛都笑弯了,认真道。
“有的。”
“嚯?”小少年惊。
“我这个人嘛,有仇必报,心眼儿比针眼儿都小喔……”荆月比他大一两岁,笑着和他打趣。
“你就好好跟着你们公子吧。”
小少年下意识看了林珺一眼,坐直了撩起车帘道。
“自然。我自然跟着我们公子!”
这些天下来,荆月还不知道小少年叫什么名字,她突然想起问。
这样一个尚且天真赤诚的小孩儿怎么称呼。
“从未听过林公子叫你的名字,还不知道小公子怎么称呼。”
似乎没想到荆月会突然问这个,小少年一半是惊讶,一半是得意的笑了出来。
“我嘛?我的名字好记!你叫我阿布就好!”
“阿布?”荆月未曾想到这个刚劲的少年有这样一个有些孩子气可爱的名字。
不知道是不是荆月的错觉,她唤阿布名字的时候,阿布笑了一下,他笑起来的样子,倒是和不动声色的林珺有些像。
也不说是像。
也许在荆月的想象中,林珺笑起来,应该也是如同阿布一般灿烂好看的。
她道:“那就多谢你们了,来日有缘再见。”
“好!”
“会的。”
阿布和林珺一同说道。
“小姐独住,来往旅客,要派家丁盯住,夜里小心。”林珺面冷心细,对她叮嘱一二,便放下车窗帘,马车扬长而去了。
再次见面,已经是三天后了。
而且荆月未曾想到,她第一个再见到的人,不是霍琅,也不是路上偶遇的林珺,而是多年前从未仔细看过的唐晚茵。
其实她年少时和唐晚茵也算十分有“渊源”,除了她与唐晚茵年少时都爱上了霍琅之外,她们也常常是京都南唐两地,绑在一起议论的谈资。
只可惜上一世她除了霍琅,谁也不关心,甚至对唐晚茵年少时的模样都不甚清晰。
唯一记得的,就是在她坠马死去前的一个月。
霍琅不顾朝城反对,从上虞带回了刚刚守寡的唐晚茵。
当时唐晚茵也不再年轻,甚至比她还要年长两岁。
但是保养得宜,而且因为没有生育,身形窈窕,富有风姿。
荆月记得她的眼睛,狭长的丹凤眼,细柳一样的眉,这样的一双眼睛,浓妆艳抹会觉贵气逼人,淡妆点缀,也显得她温婉端庄。
何况,霍琅喜欢她,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千好万好,无需要年轻和美貌来点缀她的特别。
上一世,唐晚茵因为她,被霍家退亲,成为南唐笑柄,嫁给了令佐候续弦。
后来霍琅为了迎回唐晚茵,立她为妃,为她改写出生,让荆月也闹了一个没脸,成了满宫的笑话。
只是奇怪,她们两个如此互相怨怼的人,生前甚至没有在一起说过几句话。
若非这重生一次的机缘,荆月恐怕还想不起来,她年少时和唐晚茵还有一个“中荆南唐”的典故。
这典故竟然还是唐晚茵亲口解释给她听的。
准确来说,是她在楼阁子里听书,尚且还年少的唐晚茵轻声给她解释的。
高台上说书的人说出“中荆南唐”。
荆月嗑着瓜子有些奇怪“中京和南唐”?这有什么可说的?
中京是权贵的中心,南唐富足,自来盛产富商,这些说起来,也都是满口风俗道理,无聊透顶。
她这样向素梅抱怨着,未曾想身后出现个桃粉色冬衣的娇俏少女,丹凤的眼,弯弯的眉,眉梢带笑,看来端庄。
她说:“小姐说笑了,这中荆的‘荆’值得并不是中京城,南唐的‘唐’,也不过是另有所指罢了。”
“不是京?那是什么?”荆月放下了瓜子,调整了一下坐姿。
她对这位长着丹凤眼的少女还有些陌生的熟悉。
然后听少女讲。
“中荆的荆,是在指中京城里荆家的大小姐,世人都说这位大小姐不仅貌美动京师,而且是个少见的女中奇才,幼时作赋京都,才华恐怕还超男儿……”
“荆家的小姐?”荆月觉得挺荒谬的。
她幼时在秋家读书,确实写过一篇京都上游赋,可是那是年少胡言乱语。夫子随便夸过两句,她自己也得意了一阵子,早就如同过眼云烟了。
然而那桃粉色冬衣的少女却说得有鼻子有眼睛。
“是的,只是这位小姐似乎有竹林七子之风,放浪形骸之外,世人故而称为‘中荆’。”
荆月素来知道,她们这些从小会投胎的权贵总是被民间的人高高捧起。
只要不是太过分,蠢笨木讷可是被当作从别人口中守成稳重。阴险狡诈之辈说不定被传为精明强干。
只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,听说像她这样的纨绔逾越规矩的世家小姐,竟然也能被比作竹林七子。
若是荆月在喝茶,恐怕茶也喷出来了。
不过她还是强忍住了,问这少女道。
“那南唐,可是指唐家的某位小姐?她又有什么过人之处呢?”
这次这个桃粉色衣服的少女不答了,只是笑了笑,她身边的丫鬟说。
“指的是我们……唐家的三小姐,她同中京的荆大小姐不同,貌美端方,诗词歌舞样样过人……”
荆月听出了这小丫头的得意,也听出了这位三小姐是“她们家”的。
挑了挑眉道。
“喔?这样厉害,那她和中京家的小姐比,到底是谁更厉害呀?”
这个桃粉色衣服的少女也及时打断了丫鬟的话。
“即是同名共称,自然是一样的。”
其实荆月也不知道唐家三小姐是哪一位,据她依稀可回忆的记忆来说,南唐的唐家,儿子没有几个,女儿倒是多的不得了。
她连唐晚茵排第几都不清楚,更别说这位传说和她“齐名”的唐三小姐。
她随口一问。
“那,敢问小姐是唐家的哪位小姐?”
丫鬟继续得意:“我们小姐,正是唐三小姐。”
这位唐三小姐十分不悦的皱眉看了一眼丫头,冲荆月行了礼。
“让小姐见笑了,我确实是唐家排行三,名晚茵的姑娘。”
竟是唐晚茵。
听她这样说的时候,毫不夸张的说
荆月觉得自己脑子就要炸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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