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宿醉

今日城中又下雨了，入秋后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的小雨了，天空闷沉沉的，压抑的让我心口有些难受。

秋果温了一壶青梅酒，端来两碟子点心说：“今日林小姐来找小姐您小坐了半日，期间也相谈甚欢。林小姐走后，您却郁郁了起来？是否多日不见舍不得林小姐回去呢？”秋果给我斟满酒。

我拿起酒杯：“这样的天气，喝些酒暖暖胃，欣赏欣赏这雨打万物的景色，也是美事。”我叫秋果也坐下来吃些酒。

身后响起了脚步声，我心里默数着三二一，我猛然转身扑他个满怀：“暮凉哥哥，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。”连日里的阴霾在这一刻一扫而光。

暮凉轻轻拍着我的肩：“快些起身，我身上都淋湿了，莫要沾染了你，受凉生病了可怎么好，每次你都不肯乖乖喝药！”暮凉看向我身后的石桌微微蹙眉：“林宣月来过？”

我抬起头对上他那柔如星河的眸子：“你怎么知道，宣月姐姐刚走一会儿。”

“又喝青梅酒了！”他拉我坐下，转而对秋果说：“以后将军府再不许出现这酒。”秋果赶忙把酒都撤了下去：“是。”一个字干脆利落的连人带酒一起撤了，这秋果惯会看暮凉的眼色行事，我都怀疑将军府上下现在都听暮凉的了，连我爹爹说话都不好使了。

“林相与我们两家在朝堂中对立，我私心是不愿你与林宣月来往的。林相将他嫡长子次女林宣月嫁与刑部尚书之子杨世安，长女林宣清也是未来的太子妃，林相一直在巩固太子的势力，我只怕你太过感情用事被有心人利用！”

暮凉给我给我分析着其中利害，我知道好多事情他都未与我言明，朝堂上的党争我不想参与也参与不了，但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：“宣月不会是那种人的！”

“现在还不会，以后呢？我怕你日后会更难过，倒不如早些断了与她往来的好！”暮凉说着决绝的话怕我一时还想不通。

此时雨也停了，“换身衣服，我带你去个地方。”暮凉神神秘秘的对我说。

“今日你在，我可以不穿男装吗？”我怯生生的询问暮凉。

“你说呢？”暮凉不容拒绝的回我。为什么穿男装才能出府呢？事实上十四岁之前，也就是今年以前，我还是衣着自由的，除了出府要戴着围帽。

我换好行装，出现在他面前。“暮凉哥哥，从此都城第一美男要易主了。”暮凉看着我：“还是再戴个围帽吧。”

一句话惊的我差点咬舌自尽：“暮凉哥哥，好哥哥，我们快走吧，最多我不同你抢都城第一美男的头衔了！”边说边推着他往府外走去。

暮凉让我上马车，我拒绝了非要和他肩并肩的走在街市上。一路上有不少小姐向我投来倾慕之色，甚至有小姐想上前来与我搭讪，无一例外都被暮凉拦下了。这点虚荣心都不能满足我，我不满的哼哼了两声，暮凉浅笑不语。

我们进到一个巷口，幽幽香气袭来，犹如新竹。大约走了百来步，来到一家店门前。

我抬头看一眼门脸’不出巷‘。果真酒如其名，我不禁感叹：“非进巷口而不闻！真是酒香不出巷啊。只是这样好的酒，隐匿于这深巷之中未免有些可惜。好酒不出巷，怎引八方客。”

“不为八方客，只等有缘人。”暮凉幽幽开口。

“这酒最为奇特的地方就是，百人百味。”暮凉带我进去，酒家掌柜迎上来，：“暮公子来了，灰香雅间给您留着呢，二位随我上楼吧”。

这里倒是雅致，看样子暮凉是这里的常客，我们坐下，掌柜的端来一壶酒和两碟小菜，暮凉给我斟满酒盏：“此酒名唤凤青，因人的心境不同而品出不同的味道，故又名百舀。”

我端起酒盏凑近闻了闻薄唇微抿：“山童携竹杖，支我步城头。东风扑酒香，吹醒殊乡愁。果真好酒，暮凉哥哥这么好的酒，你居然偷偷藏着不与我知，太不仗义了。”

委屈混杂着鄙夷的眼神看着暮凉，他从前可是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第一个就带我去的。

暮凉笑了起来，那笑容温柔和煦如沐春光。如此妖孽，一个笑容就把人所有的情绪抹杀殆尽：“若早些让你知晓，你该偷着跑来多少回了，贪杯宿醉可怎么好。以后只有我带你来才许来此，不然我怕这不出巷，从此再无酒出。”暮凉邪魅一笑。

这家伙竟要挟起我来，不觉中三盏酒下肚已然有些微醺；“暮凉你不能仗着自己长的好看爹爹又让你管着我，就这么专横独裁。”

我端着酒盏摇摇欲坠的起身，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，迷糊中看着拥我在怀的暮凉借着酒劲抗议：“以后同你一起出门，我定要穿女装！你不许…不许反驳我！我要让那些觊觎你美色的世家小姐都离你…远远的，让…让她们自惭形秽，看谁还敢…还敢…惦记我的暮凉哥哥。”伸出手勾勒着他那风姿俊逸的脸庞，活像是醉酒的色胚调戏俊美公子。

迷迷糊糊之间听得暮凉呢喃：原来如此，温儿早该同我讲明的，我还以为…呵呵…是我多虑了。以后只要我在时随你穿着。之后身子一轻，被他打横抱起。

他抱我下楼时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说：怪不得暮世子拒绝了我妹妹，原来是有这断袖之癖！这小公子倒是生得俊俏，难怪世子把持不住。”说罢还想上来扯我的衣襟，被暮凉结结实实的一脚踹在他心口上，通！一声巨响让我酒醒了几分，那人掩着心口痛的发不出声来，一旁的小厮都着急的上前扶他们家公子，都不敢上前拦住我们。暮凉声音低沉的怒骂：“滚！”

秋果守在我床榻边看见我醒来端来醒酒汤：“小姐先把这醒酒汤喝了，暮世子叮嘱过的。”。我支棱起身子：“秋果，什么时辰了？

秋果看来看外面“午时了小姐。”

“昨日喝了一点小酒，有些醉了爹爹可有生气”？

秋果来了兴致：“小姐您那可不只是有些醉了，简直跟平日里判若两人！”她那脸仿佛见了鬼一般回话时直抽抽。

我鄙夷道：“你家小姐我醉酒的美态把你吓成这样！”

“小姐奴婢说了你别生气，世子昨夜将小姐送回来，将军就在前厅等着，你看见将军还说什么都怪将军，不早些让你把暮世子娶回来，害得别人总是惦记要把暮世子拐走！当时将军那个脸色难看的呀，能吃人！后来世子把你送回房刚放在床榻上，小姐突然抱住世子，说什么都不让世子离开，还说了好一通醉话。世子就坐在您床榻边安抚着你直到你睡熟了，才去前厅跟将军请罪！”秋果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，定了定神。

“那爹爹可有责罚暮凉。”

“将军当然把世子好一顿数落。说暮世子不该带着小姐喝酒还喝的烂醉……世子一言不发,任由将军把火气撒完。冷静下来后又说暮世子做事向来妥帖，定是小姐缠着世子喝酒的，向来都是小姐任性世子又总是事事依着你，说错怪了了世子。两人之后对饮畅谈到深夜，才各自回房歇息。”

我有些心疼总是替我背锅的暮凉。我拍拍自己还有些昏沉的脑袋，起身洗漱一番，换了身衣裳去找爹爹了，看见厅里只有板着脸等我的爹爹，先发制人撒娇道：“爹爹莫说温儿知错了，爹爹别生气了，气坏了身子，女儿要心疼的！”

爹爹瞬间也没了脾气柔声道：“错哪了？”

“都怪温儿没有您那样的海量，才喝三杯就醉的不省人事，给大将军丢人了，温儿该罚，再罚三杯！”我厚着脸皮走过去给爹爹夹菜盛饭，爹爹原本绷着的脸被我逗的哭笑不得。

“头还痛不痛！把这碗玉糁羹喝了。”爹爹把粥递到我面前：“喝醉了事小，酒品不好事大！昨夜凉樾将你送回，挂在人家身上非是不肯下来……我看等你明年及笄，赶紧给你和凉樾成婚！”爹爹无奈的摇着头。

我晃着爹爹的胳膊，有些无地自容：“温儿守着爹爹一辈子！”本来我就是想着守着爹娘一辈子的，顺道把暮凉拐回家和我一起守着他们。

我也曾天真的以为岁月很长，足够我慢慢谋求这个简单的愿望，然而老天终是善妒的，在我十岁那年一场急症把平日里身体康健的娘亲带走了。自我记事起，爹爹和娘亲相敬相守，娘亲善待将军府众人不论是丫鬟还是小厮。府中上下都对娘亲感恩戴德。

我记得娘亲病重前两月，还带回来一位沿街乞讨的老妪，当时老妪浑身是被鞭打的伤痕，本就破烂的衣裳被抽的几乎不能遮体。听说是惊扰了太尉府的马车，致使太尉府小姐受了惊吓。娘亲亲自照料这位老婆婆半月有余。

等那老妪伤好之后非但趁半夜众人熟睡不辞而别，还偷了娘亲的首饰。府中众人纷纷为娘亲不愤，可娘亲却淡然道：施恩莫望报。

不久之后娘亲就得急症病逝了。丫头婆子们都悄悄议论说，说好人不长命啊！有人却说是因为娘亲人美心善被老天爷请去天上做花神了。

真是如此吗？娘亲此时是否再无病痛，默默在天上看着我，一阵微风拂过我的脸庞，恍然间似乎听到娘亲唤我：温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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