须知,痒这种事情,越是在意,就越是刺挠。
此时正全身心扑在自己一身红疹上的顾兰亭,听到张遮这么一句话,下意识地就反问了一句:“为何?”
张遮的忍耐到了极限。
此刻,他也才明白何为顾大人所说的“言行无状”;这顾大人,还真是塞了块极烫手的山芋给他。
张遮眼睛看着车厢的顶部,面上表情紧绷,声音冷硬,教训顾兰亭道:“你如此衣衫不整,是为伤风败俗!”
闻言,顾兰亭瞬间恼怒了。
她从上到下地打量了自己一番,从头到脚,该挡的地方一点也没露出来,怎么就伤风败俗了?
你身上又不痒,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!
于是,她出言反击:“淫者见淫。”
说罢,她还作势要去掀车上的帘子。
乍一听顾兰亭说“淫者见淫”,张遮就觉得腹内有气血在翻涌,喉咙好似也有一股腥甜的味道,他被气得要吐血了。
可那口血还没吐出来,他眼角的余光又瞥见顾兰亭要去掀开车帘……
方才车夫那个意味深长的笑,此时又浮现在了张遮的脑海中。
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张遮,慌乱了……
比方才被身侧人反复揉搓时还要慌乱……
他飞身压住车帘,面色极为阴沉,更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:“顾兰亭,你作甚?”
“啊!!!”顾兰亭尖叫道:“我要痒死了,我要出去吹吹风!!”
说话间,她扭着身体,把身上绯红的地方抓了个遍。
驾车的车夫听到了顾兰亭的尖叫声,觉得车厢里好像发生了颇为诡谲的事情,他有心去看,但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情形,便轻轻控缰,让马儿放缓速度,然后隔着车帘,带着点虚情假意的语气,问道:“大人,您没事儿吧!”
他当然知道车厢里的那位大人没事,毕竟尖叫的是那位姑娘。
不过也幸亏他打破僵局,张遮便索性让他把车停了下来。
此时,坐在前面那辆马车里的蒋氏,听到后车里的动静,先是十分欢喜。
她那个木头儿子,终于开窍了,开始跟姑娘打交道了。
不过欢喜之后,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,为何这打交道会惹得人家姑娘惊叫?
偏偏他们坐的马车还停了下来,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蒋氏疑惑间,也叫停了她坐的马车。
她正欲去后车探个究竟时,张遮已从后车里下来了,并用手死死拽着马车的门帘,好像生怕那门帘被掀起一般;连那车夫,也被他支到一旁去了。
见蒋氏正朝后面走来,张遮朝她道:“母亲,你去看看她吧。”然后把门帘掀起了小小一角,留给她母亲钻进去。
蒋氏:“???”
她神色十分复杂地看了看自己这个傻儿子一眼,然后从那掀起的车帘处进了马车。
接着,蒋氏的惊呼声就隔着帘子传了过来。
“我的天,好孩子,你身上,这是怎么了?”
“好孩子,别抓了,再抓就要破皮了!要是留了疤,可如何是好?”
“来,好孩子,你忍忍,别动,伯母给你吹吹……”
“好孩子,别哭,忍忍,等这疹子退了就没事了。”
再接着,便又传来了顾兰亭小声的抽泣声。
是的,顾兰亭哭了。
倒不是被痒哭的,而是被感动哭的。
前世,她在孤儿院长大,从来没有人这般待她。
虽然孤儿院也有院长妈妈,可院长妈妈是所有人的妈妈。
并没有人如此体贴地关照她。
听着车厢里传来的动静,张遮的眉头深深蹙起。
先前还伶牙俐齿的人,被甩到地上都没有掉一滴眼泪,此刻倒是哭了……
这哭声,让他想到了城门口,顾家父子泪洒城门的情形,若是顾大人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如今的情形,不知会流下多少眼泪。
还有顾大人的殷殷嘱托……
张遮心底生出了些许不自在。
车厢里,顾兰亭又发出了两声似泣非泣的嘤咛声,张遮也不便多听,正要转身离去。
正好蒋氏从车里出来了。
蒋氏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,突然就有点嫌弃起来了,真是白长了二十五年,半点都不知道照顾人。
她拉住正欲走开的儿子,指了指自己坐的那辆马车,开口道:“小箱子里,有止痒的药膏,你去拿过来。”
张遮点了下头,很快就去把那药膏找了过来。
蒋氏又吩咐道:“这些药膏只能止痒,要想治好兰亭身上的疹子,还得煮药汤给她沐浴才行。”
张遮“嗯”了一声,应道:“知道了,等到了前面的镇上,找家客栈,我去给她抓药。”
蒋氏点了点头后,拿着药膏进了车厢。
车厢里,顾兰亭任由蒋氏帮自己褪下衣衫、替她擦药。
看着蒋氏那极其认真的样子,顾兰亭心里感动的不像样,眼泪又不争气地泛滥了起来。
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小姑娘,蒋氏想到她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,虽说有父亲关心,但父亲毕竟是个大男人,且这父亲又续了一房娇妻,又能对自己的闺女有多上心?是以,她很明白这眼泪是感动的眼泪。
于是,她柔声对顾兰亭说道:“好孩子,别哭了,你若是不嫌弃,便把我当做你的母亲吧。”
顾兰亭愣了愣。
上辈子,她从来没有想过要一个爸爸;但做梦她都是想要一个妈妈,但要个妈妈,还真是做梦。
而此刻,有一个这样好的人,让她把自己当成是母亲……
顾兰亭的眼泪流得更凶了。
哭了一会儿之后,她稳了稳情绪,便学着看过的那些电视剧里的情形,跪在地上,对蒋氏行了一个大礼,郑重地叫了蒋氏一声“娘亲”。
蒋氏高高兴兴地应了后,轻轻地抚着顾兰亭的后背,把她扶起来,搂在了怀里。
对于顾兰亭,蒋氏是真心喜欢的。
这姑娘不仅长得跟天仙似的,而且没有一丝一毫娇生惯养的毛病。
之前坊间传闻的跋扈,在蒋氏看来,也不过是她没了娘亲教养的淘气而已;这淘气,其实是朝气,是他那个木头儿子身上没有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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