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城小事第5章 艳阳飞雪在线免费阅读

90年，我们家搬进了属于自己的楼房，那是全市都少有的楼房之一，距离我们唯一一条穿市而过的大江不到50米。江边那时候新栽种的一种又高又直的柳树，我家楼下也栽了几棵。

就在昨天早晨，楼下那棵最粗最大的柳树，像一个突发恶疾的老人一样，默默的连根拔起，倒了下去。他倒下的很有礼貌，也很巧妙，他不仅是以一个极慢的速度，而且还避开了身边乱停的车辆，路过的行人，以及身边的高压线，就那样静静的横在路上，路过的行人大多匆匆的看一看便绕过去了，只有那群长期盘踞的麻雀依旧落在树上，叽叽喳喳的，但显然这起不到什么帮助。

我家这个楼房是三十多年的老房子了，没有物业，只有社区顺带着管理管理。楼的正对面就是我们市人民医院的后门，医院自己没有停车场，工作人员的车辆又不让停在前院，我们这个老破小区就成了天然的停车场。由于本身就没什么规划，所以经常能看到他们把车停的五花八门，只要尚存一条能开出去的路，他们就能停，就敢停。

我们的这个医院也很有意思，发展的像拼积木一样，原来只是一个破旧的三层小楼，慢慢的有钱了就盖一栋，添一座。倒也真让他发展起来了，现在就差一个正规的停车场，再加上些许绿化，便可以申请三甲医院了。

记得刚搬来的时候，医院的后门只是一个普通的大铁门，每天都是锁上的，很少打开。紧邻后门的，是一排小平房，其中靠近尾端的部分，是医院的太平间。所以每每天色微亮的时候，我就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。大概从哭声的质量中，是能听出来这个人过的还行的，那种撕心裂肺正是一种宣告，这个人是个好人，可惜走的早了。联想到曾经的那个闹鬼的小房子，我突然发觉这简直是哭声伴我成长，难道是为了平衡我活的太开心了吗？

实际上，这棵树几年前差点终结一生，因为医院打算把自己扩建成三甲医院，所以后门附近的几栋楼就要拆迁了，其中也包括我家。本身就是老小区，所以房价不贵，均价也就四千多，所以医院如果愿意动迁，这些住户还是很高兴的。结果还是出了问题，医院并没有直接找这些住户谈动迁，而且选择了一个并不专业的第三方来谈。就这样，原本医院打算出的六千元每平米的动迁费，到了第三方的嘴里直接变成了三千，而且给住户打电话沟通的人，似乎也少了点家教，用着略带威胁的口气，告诉住户们，三千不走的话，到时候三千都没有。结局自然是被住户们骂的狗血淋头，且不说这个小区是本市最早购买楼房的那一批人，你给的那些动迁费能不能看上都两说，你还拿着比成交价还低很多的价格来谈，真是要多傻有多傻。医院的老院长还有两年多就退休了，一看事情被弄成这样，便不了了之了。

就这样，大树的生命得到了延续，又多挺了好几年。其实这棵树也有他很特别的地方，就是树上的麻雀特别特别多，还都是很小很年轻的那种，每年都能遇到那种不太会飞的，撞到玻璃上或楼房上给自己撞迷糊的，站在地方一动不动，你给它握在手里，它也不挣扎，就一直抖。楼下超市的老板信佛，可怜这些鸟儿，便每天都拿出些小米撒在地上喂它们。这些鸟儿也很懂事，每天吃着小米，住在树上，但不随便拉屎。离大树最近的门市是个棋牌室，每天都有人在树下乘凉，也没听到有人被拉到身上鸟屎而叫唤过。

看，就是这样一棵树，一棵大公无私的，愿意默默无闻为他人挡风遮雨的树，在一个普通的早晨倒了下去。路过的行人匆匆的看了一眼，就又投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去了。我站在他的旁边，想为他做点什么，哪怕是一个简单的送别仪式，却发现不止我自己，那些鸟儿依旧落在倒下的树上，用自己的语言为他超度。

大树早晨倒的，中午就被清理走了，割下来拉走的，原地只留了一截树桩。今天棋牌室的老板把树桩挖了出了，我才看清楚全貌，原来他的树根儿，早就烂了的了。

大树的离去，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五月，也是柳絮飞扬的季节，当初和他一同种下的柳树们，依然挺立，集体鼓掌送别倒下的大哥，大哥面容安详，没有遗憾，没有挂念，默默的接受这场艳阳飞雪的葬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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