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刚落,就听到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汪优涯看向对面的父亲,千昼则透过反光镜看到车后的一切。
“爸?”汪优涯看着眼前的人缓缓睁眼,好像有了片刻的理智。
一瞬间,汪蹄发疯般用自己的手反掐住自己的脖颈,队员们迅速地去掰他的手。可惜只是几秒钟,汪蹄的长指甲就已深入,鲜血汩汩地往外流,他缓缓闭眼,脸上带着解脱的微笑。
汪优涯跪在父亲的前面,愣了一下,即刻慌乱起来,用手去扒开汪蹄的指甲,脖子上留下五个血淋淋的窟窿。
“爸!!!”撕心裂肺的喊声中夹杂着悲痛。
押送车紧急刹车,千昼皱了下眉头,开门下车,指挥队友把汪优涯和汪蹄分开,他拽着痛哭的汪优涯进了后面的汽车,将父子俩隔开。
另一边防暴队的其他队员立马将汪蹄的尸体放进隔离袋。他们不敢保证患者尸体会不会传染暴毒。
车辆继续前进。
汪优涯渐渐冷静下来,两人坐在后座,千昼将手放在看似情绪已经稳定的汪优涯的肩膀上。
旁边的人颤抖了一会,便不再动弹。
千昼看他这样,轻叹一口气,“节哀。”
汪优涯没回他,就静静地坐着。他转头看向窗外,太阳早就升起来了,他却浑身都是冷意,现在是冬天,本来没过多久就要和父母过一个团圆年的。
他没有靠着后面的座背,只是微躬着身子,从千昼这个角度看竟然显得落魄。
透过他的头罩,千昼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。
车缓缓驶过,路两边种了两排树,可现在它们只剩树干,连地上的叶子都腐蚀殆尽,明明是一个早晨,却是死气沉沉。
车快开到城市,身旁的人突然开口:“我爸以前和岛主关系不错。”
千昼转头看他,知道此刻他应该充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。
说话的人迅速整理好了情绪,好像刚刚那个落魄的人是千昼的幻想。
“我爸妈和岛主以及他的夫人以前是同学,不过后来闹了些矛盾,两个人就不再联系了。但夏叔一直给我寄一些东西,都是我喜欢的。我就想,也许他们有什么误会。”
“我也不知道,为什么一夜之间全家要从岛中心搬到海边的一个小村庄。以我父母的能力,绝不会到回乡打渔的地步,可他们就是不说原因。”
汪优涯顿了一下,似乎在整理情绪,然后说道:“都说你是岛主的朋友,可是我看你年龄并不是很大,并且你的身份有很大的疑点。”
千昼将头转向前面,不再看汪优涯。
好在汪优涯转移了话题,没再质问,“我后来才知道,我爸原来是夏叔的一个暗卫。听着像古代的什么贵族家的手下,不过这样理解也没错。”
他笑了一声,“‘两人亲如兄弟,不知道在搞什么地下组织。’这是我妈的原话。好奇心驱使我去查寻真相,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真相。”
“但什么也没查到,我爸对此也闭口不谈。但是他对我很好,好到我觉得离开岛主的原因可能在我。”
千昼心中微颤,他的父亲,也对他很好。
“我爸染上病后,我就想着这个事情可能只有夏叔给我解答了,所以我跟着你们是有私心的。”
汪优涯说完这句话就直起了身子,转头看向旁边的千昼,“你知不知道无所谓了,我今天一定要见岛主。”
千昼也重新看向汪优涯,心说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。
“我会尽力。”原来汪优涯自己并不确定夏有神是否愿意见他,但是汪蹄死了,他以故人之子的身份,再博得千昼的同情,让他说情,把握就大了。
到基地时已经是黄昏了。
千昼开门下车,趁汪优涯还没下车抢先一步让队员把汪蹄的尸体抬进大门。
汪优涯在里面看得清楚,他知道千昼是不想让他看到父亲的模样,暴毒患者的死相没有多好看。
千昼弯腰屈指,对着车窗敲了两下,“下来吧。”
汪优涯这才开门下车,他看了一眼防暴队将汪蹄尸体搬进去的大门,随后跟着千昼走向另一侧的楼房。
基地很大,中间就是实验室,西边是防暴队的训练场,东边是宿舍和食堂。
千昼单独带着汪优涯去了他的宿舍。基地从来没有过客人,自然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招待室,千昼只好先让汪优涯去宿舍等着。
两人在门外消毒,换下了防暴服。
千昼的宿舍在二楼,一开门就是一股办公室的味道。
汪优涯打量着千昼的宿舍,从进门就是一个整洁的鞋柜,再往里就是办公桌,旁边是一间屋子,屋子里是一张大床。应该是一队队长的特殊待遇,千昼的宿舍不仅比别人大了几倍,就像一间套房,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。
“待遇不错啊。”汪优涯道。
“这算是我家。”千昼拿起手机,“你先坐,我去打个电话。”
汪优涯有些意外,岛主朋友、防暴队一队队长的家竟然在宿舍?!
他坐在沙发上,发现这个所谓的客厅没有电视,只有一个办公桌和沙发。
没多久千昼就回来了,“岛主同意了。”
“那真是谢谢长官了。”汪优涯散漫地靠在沙发上,抱着臂,翘着二郎腿,与车上那个汪优涯截然不同。
千昼在他旁边坐下,倒了两杯茶,递给汪优涯一杯。
夏有神还没来,汪优涯开口:“千昼,对吧?”
“嗯。”千昼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。
“你知道你给我什么感觉吗?”汪优涯道。
“不知道。”
“就像一个大公司老板,什么总裁啊,董事长之类的。”
千昼喝茶的动作一顿,接着若无其事地喝茶,然后把杯子放下。
“你以前干什么的?我总感觉你挥手就是几个亿的项目。”
“以前有个小公司,后来破产了,遇到了夏岛主。”千昼语气平稳。
“哦~”汪优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,把声音拉长,有些挑逗的意味。
显然他不信。
千昼又拿了个新茶杯,在里面倒茶,又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“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好看啊,千长官?”
“…有。”千昼如实回答,他没再喝茶。
“那你谈过恋爱吗?”
“没有。”
“哦?”
千昼站起身来,不想再继续话题,他发觉到汪优涯想套他话,于是道:“我去换身衣服。”
他脱了防暴服,里面就一直穿着队服,坐久了就有些热,要去把外衣脱下来。
汪优涯目送千昼进了卧室,随后拿起自己的那杯茶喝了一口。
听到楼下有车声,正好千昼出门了,他脱下了外套,里面就一件衬衣,应当是刚换的,干干净净,上面也没有汗液。
“夏岛主来了。”
千昼拿起他的茶杯,去厨房清洗了一下,放在桌子上重新摆好,就要开门。
夏有神几乎是刚刚走到门前,笑道:“都等着我呢。”
“你们聊。”千昼走出去,顺便把门关上了。
他倚在外面的栏杆上,冷风吹过,他穿少了,不该把外套脱在里面的。
慢慢吐出一口气,他在裤兜里掏出了一颗糖,剥开糖纸,将糖含入嘴中,手里揉捏着糖纸。
他不习惯抽烟,但是难免会有爱抽烟的合作伙伴,动不动就来一根,他往往拒绝,除非对方一直给,他不好推脱,吸了一口就悄悄掐掉。
为了盖住嘴里的烟味,他常常吸过烟后就吃一颗糖。
来了交湖岛,烟味倒是从来没闻过,吃糖的习惯却改不掉了。
夜晚的基地非常安静,只有宿舍旁边的实验室灯火通明。
千昼微微出神,他想父亲了。今天汪优涯的话触动了他,对啊,他难道要一直在交湖岛吗?父亲一手撑大的公司会落到别人手里,正准备订婚的于小姐他也没找到。
他认为既然要订婚了,他不管心里如何想的,都要对她负责,可是沉入大海的最后一刻,他也没有找到于小姐。
汪优涯亲手压制住了患暴毒症的父亲,最后也没能和父亲说一句话。他在交湖岛里待了一年,只能任由父亲的公司被其他人瓜分。
这一年里,他一直牵挂着,不是没有寻过回去的路,但是这片汪洋大海无穷无尽,他看不到他的家乡。
如今暴毒肆虐的交湖岛并不安全,他自请成为暴毒队队长也是考虑了好几个日夜。
他想着,既然暂时回不去,那他报答夏有神的办法似乎只有这一种了。
“千队长。”
千昼的思绪被打断。
他转头便看到汪优涯抱臂倚在门框上看他。
“你想把自己吹感冒?”他又道。
“不想…”
“那就进来聊聊?”
千昼攥紧了手,尽量让自己冰凉的手变暖些,“好啊。”
他跟着汪优涯进屋。
茶几上的水杯里还是满的,两人应该聊了很多。
坐着的夏有神对着千昼笑了笑,眉间却是化不开的悲伤。
“阿昼。”
“夏岛主。”
两人打了声招呼。
一旁的的汪优涯早就摊在沙发上了,“哟,这么生疏?”
夏有神只是笑笑不说话。
千昼轻咳几声,坐在他旁边。
汪优涯感受到他身上的凉气,把自己未喝的热茶移到千昼面前。
“谢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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