魈睁眼的时候,周围是一片黑暗。
还在层岩巨渊附近吗?
魈对自己最后的印象,就是在与层岩巨渊附近的魔物厮杀过后,刚想去望舒客栈楼上歇一歇,忽然就没了意识。
不,不对。层岩巨渊也不该如此黑暗。
难道昏迷之中又被卷入地底了?
魈沉默着,慢慢坐起了身。
刚想用术法点燃火苗查看一番,“吱呀”一声,是门被推动的声响。
“你醒了?”是白术略带惊讶的声音,而后马上又是关门的声音,大概是他出去了。
原来不是太黑了,而是自己失明了……吗?魈无意识的摩挲着颈间那串珠子,倒也没觉得怎么惊讶。
门又开了,这次是帝君沉稳的声音,“魈,你醒了。”
“帝君大……”魈连忙想下地行礼,却因看不到床沿而迅速向床下栽了下去。
没有意想之中的摔落在地,而是被熟悉的法力托住了身体。“无事,起来吧。”
“谢帝君大人。”魈低头。
“我来,是跟你商量一件事。”帝君好像坐在了离自己不远的椅子上,声音依旧古井无波,“你可知晓自己的身体情况?”
“是。”魈只说了一个字,自己的身体自己如何不知晓呢?正是因为时间所剩无几,才更想多杀一点,再多杀一点……
“若真有那么一天,你作何打算?哒”的一声响,是茶杯盖碰到了茶盏的声音。
“若真如此,烦请帝君赐我安宁。”魈心里知道,只有帝君……这位璃月最强大的魔神才能杀死自己,取走自己这条早晚要变成魔物的命。
“其实……”帝君的声音里难得出现了一丝波动,“璃月七星与一众仙人商议之后,觉得可以模仿若陀,将你封印起来。我来问问你的意见。”听着衣角摩擦的声音,应当是帝君起了身,“若是……”
“魈听从帝君一切安排。”魈轻声回答,眉眼沉了沉。
“你倒是听我说完再做决定。”帝君似乎无奈的笑了一声,“若陀被封印之后,意识还留存于伏龙树下,现在我也常常去看看他,和他说说话。我是想着,若你想留存你的意识,也可以尝试,总比变成完全失去理智的魔物好。不过你和他终归是两个物种,你俩最后的结局我不敢保证一样。”
“魈知道了。”魈沉默了一会,还是点了头,“但凭帝君大人安排。”
比起变成魔物残害曾经拼命守护的璃月,魈宁愿跟若陀前辈一样,被封印在永无天日的某个地方,也许还能奢望会有能称之为朋友的人偶尔来看望自己。没有也无妨,反正五位夜叉只剩下了自己,而自己早就习惯了这千百年来的孤独。
“好,封印仪式大概在三日后举行,地点在琥牢山。”帝君抬了抬手,似乎想摸一摸这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的鸟儿的头,犹豫一瞬又放了下来。
“多谢帝君大人。”魈抬头,朝着声源露出了一点几不可查的微笑。
“若是不想笑,也无妨。”头上多了一份重量,是帝君的大手,温暖,又有力量。
就是这双手撑起了璃月,护佑了千千万万的百姓。
魈的脸颊有些热,他想他应该是脸红了。
“你好好休息,”帝君转身向门口走去,“别想太多。”又在拉开门的一瞬间停了下来,回头问:“要不要和那位旅者打个招呼见一面?毕竟她也快离开了。”
“……不了,”魈沉默一会,摇摇头,“我会写信告知于她。”
“如此,也好。”
帝君离开了,屋子里只剩下魈自己。
身体里的业障苦痛还在无时无刻不灼烧着自己,魈面目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不适的神色。
也唯有这痛苦才能时刻提醒自己清醒,同时也使人感到庆幸,他还没有丧失理智,他还是那个夜叉。
三日后,琥牢山。
封印仪式选在了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,树上的鸟儿一无所知的叽叽喳喳叫着,仿佛在庆祝清晨第一缕阳光即将到来。
魈却听不见那吵闹的声音,就在这三天里,他继失去了视觉之后,又先后失去了听觉和味觉。
也罢,魈坐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出神,仙人不吃寻常食物也不是不能活,而听觉么,最多也就是听不见老友来叙旧时的声音罢了,可仙人可以传音,也不耽误什么。
只是再也听不到归离原的风声,再也见不到庆云顶得天独厚的景色,总还是有些遗憾的。
“呃。”魈突然捂住了嘴巴,可还是没阻止自己发出的一丝痛呼。
是业障。
魈的头开始混沌起来,眼前明明一片漆黑,却突然出现了归离原战场上那些惨不忍睹的场景。
断肢,残壁……到处都是血。
四个大哥大姐,在自己眼前缓缓倒下。
战场上无穷无尽的厮杀,敌人的血,自己的血……
就连那个异世来的旅行者也只是遥远的看了他一眼,慢慢地消失了,只留下她总戴在头上的那朵花,此刻早已被鲜血染红。
耳边也出现了一个缥缈的声音:“已经够了……够了……放下吧,该解脱了……”
“不……”魈呢喃着,“绝不……”
旅行者含着泪赶过来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魈身形虚幻,满身黑雾缠绕,再也不见往日好看的碧绿,被一众人等镇压在琥牢山最深处的那个山洞前面。
“放开他!”旅行者目眦欲裂,大喊了一声,身体里猛地爆发出白色的耀眼夺目的光芒。
那封信缓缓的飘落地面,上面潦草的字迹已然被泪水沾湿,变得模糊。
「你知晓我业障缠身,失控实乃意料之中。帝君大人一行人研究数日已决定将我封印于琥牢山,如此方可保留神智。不必担心,日后若是得闲,不妨来陪我叙旧,只是可惜,再听见你的呼唤,怕是不能应召而来了,抱歉。不过听闻你快离开了,也好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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