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娇娇:……你放过它好吗?
它真的只是一只狗。
“也不行么?”
小段青莲蹙起眉头,纤长的羽睫轻颤着,似乎很是苦恼,“没关系的,就算杀死我也没关系的。”
小白犬儿停止了撒欢,乖巧地坐下后仰着脑袋看着稚童的脸,似乎在很努力的理解他的话。
“你好像什么都不懂呢。”
小段青莲叹息一声,垂下眼睫。
院外的浓雾愈渐浓重,像是缓缓张开的血盆大口即将要将这小院落吞噬。
一阵风来得及时,吹散了越过院墙的雾,渗透进门缝与窗沿。
那宽大的袍子被带得飞起,裹着瘦小的身躯舞动。
他起身,额前的发丝掠过红唇,垂泻在腰间的乌发与白色袖袍一齐翻飞缠绕。
如一副点了一点朱红的水墨画,只是寥寥数色就美若山水间。
“好香。”
顺着风向,挺直的鼻尖轻嗅几下,又香又甜的糖果味使小段青莲弯了眉眼,抱起小犬俯在它耳畔喃喃,“不是我听错呢,果然有外人。”
听罢,李娇娇赶紧捂住自己腰间的赤色兜囊。
“你好呀。”
猛地,小段青莲朝李娇娇的方向望去。
他笑吟吟的,却还是将李娇娇吓得竖了毛。
我靠!
为什么小时候就这么可怕!
小段青莲循着甜腻的糖果味一步步朝她走来,而李娇娇被逼得步步后退,即使知道他看不见她,但那瘦小的身躯偏生有股无形的压力令她不敢不退。
突然,他停住了脚步,歪着脑袋似在倾听窗外的声音。
顿了顿,他低头与小白犬道:“你有听到么?
好像是娘亲在唤我。”
那将他们杀掉好了李娇娇一直以为段青莲是个孤儿,不然有娘生有爹教的怎会变成长大那副模样。
不过她更好奇,究竟是怎样的人能教出这样疯得彻底的疯子出来。
她跟在小段青莲的身后,看着他拖着宽大的袍子走在檐下。
檐下的路砌得极窄,更离谱的是还有许多暗绿色的藤花从下边的泥里冒出头,顺着檐下的扶廊顺势长开,布满荆棘的藤身将路铺了大半。
这不是腐生花的花藤吗?
这可怕的东西李娇娇这辈子都忘不了,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段青莲幼时的记忆里?
似乎这些藤花一直存在般,小段青莲抱着小白犬一脸平澜的走在铺满荆棘的长廊上。
李娇娇在后,亲眼看着藤上的尖刺扎进他的鞋底,划破他的衣衫,丝丝血痕从白色的布料间渗透而出。
他不疼吗?
穿过檐下的走廊,小段青莲驻足在一扇门前。
“你还是不要进去罢。”
他兀地开口,看似是与怀中小犬说话,余光却落在身侧。
那眼角的余光冗柔,却似一把软刀子直扎李娇娇心窝,让她真的停住了脚步。
小白犬儿被放下,小段青莲推开门,眉眼弯得更甚。
等等?
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熊孩子吓到?
呆了半晌,李娇娇才反应。
正要去推门时脚边被留下的小白犬忽地开始狂吠,它呲着牙,尖锐的尖爪拼命的挠着门,方才乖巧的模样消失无踪。
与此同时,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门窗的缝隙渗透而出,李娇娇心口一沉,立即从门缝探去。
里边是一片黏稠的赤红。
小段青莲跪坐在地上,袍襟与发尖被血液浸湿,白皙的双颊也染上数点红色斑驳,他大口的喘息着,手脱力般垂落,熟悉的银丝绞在纤细的指尖,荡在由血泊汇成的细流中。
这大片蔓延的血液都属于一旁的尸体。
眼前的一幕让李娇娇心都揪了起来,他年纪这般小就已经开始杀人了吗?
他不是来寻他娘亲的吗?
小白犬的吠声愈来愈狂烈,小段青莲这才从血泊中起身,将门打开。
门开之际,屋内的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,逼得李娇娇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。
小段青莲俯身将小白犬抱起,指尖稍凝的血液将犬儿的毛发也一起染红,他的呼吸仍有些急促,眼里却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兴奋,像极了初见他时绞杀那六名护卫的神情。
“嘘。”
他将指抵在唇间,“小声些,若是扰了娘亲,娘亲也会让我将你杀掉的。”
小白犬却越发叫的凶,甚至反身一口咬在他的手腕。
“唔…”小段青莲蹙了蹙眉,“你莫要乱动了,我现在没有什么力气抱你。”
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小白犬为何这般躁动,只是将它揽入怀中在门槛上坐下,袖底的剑线落了大半,散乱的缠上了他的发丝。
“不过没关系,娘亲说我现在还小,再长大些杀人便不再那么费力了。”
“哦,对了,方才你主人死之前说你的名字唤作小白,是么?”
他自顾自地说着,眼里潋着院墙外的雾光,满是怪异的希冀。
李娇娇不知道在小段青莲的记忆中现在是何季节,只是今日的风来得频繁,带得院墙外枯枝上的叶漱漱作响,这密密麻麻的声响似针尖般扎进她的心口,有些发疼。
他杀人都是他娘亲教他的吗?
一瞬,段青莲娘亲的形象被踩到脚底,她真的很想看看究竟是何样的母亲会让自己的孩子变成嗜杀的疯子。
彼时,屋内传来一道细柔的女声,小段青莲甜糯糯的回应着,起身往里头走去。
李娇娇抬眸,看见一抹雪白的裙角,在那裙襦主人即将出现的一刻整个院落突然扭曲,白犬的吠声,屋内的腥锈,还有小青莲的低喃,一同消失在了虚无中。
*车轴碾过石子路发出吱呀的微声,马车迎着风,时不时将车厢的帘儿带起,高升的日光趁机散了进来,撒在少女的身上,看起来暖洋洋的。
“阿青……”怀中的少女眉头蹙的紧紧,似乎睡得并不安详,嘴里还不断呢喃着他的名字。
这倒是令他愉悦。
段青莲低头促近少女,淡淡的清香缠绕着糖果的甜味便溢满鼻尖,他垂眸,目光落在裙腰间的赤色兜囊上。
忽地,那双紧闭的杏眸睁开,只是一瞬,晶亮的瞳仁骤缩,映着一张放大的玉面。
李娇娇怔了怔,立马从段青莲怀中慌乱的爬起来躲到车厢的另一侧。
见李娇娇没多大动静,段青莲连笑容都淡了许多。
“你怎么不害怕?”
明明只要一接近,李娇娇就会吓得抖起来的,怎么现在不怕他了?
“不害怕。”
李娇娇敷衍道,她的神绪还沉浸在段青莲幼时的记忆中。
“是啊,你说你是喜欢我的。”
他声音凌凌,如清泉略过石涧,略带失望。
淡淡的话语彻底拉回了李娇娇的思绪,她坐直身子回望段青莲,那漂亮柔和的眉眼与那拿着匕刃让小犬刺入身体的稚童重合。
心里莫名起了一阵怜意。
突然,马车的车轮好像滚过一处凸路,晃得李娇娇身形一倒,磕在了车厢侧面,疼得她直吸气。
可这路像是跟她作对似的,还未等她坐稳,又一晃,同样的痛处,又是一记闷磕。
李娇娇揉头忍痛的模样逗笑了段青莲,他端坐在对面,弯着眉眼。
落井下石之感很明显。
李娇娇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,为什么刚才会怜惜他?
“我都痛死了,你还笑!”
听罢,段青莲才止住笑:“你不喜欢疼么?”
他眉头微挑,略带惊讶,问得极其真诚。
“不喜欢!”
李娇娇恨恨地咬出一字一顿。
“许是你没体会其中滋味,我可以帮你。”
“谢谢,不必!”
瞬间,那心头交织的五味杂陈和怜意化为乌有,刚恢复的她没有心力再理会他的病娇言论,转身掀开车帘欣赏起沿路的风景。
……李娇娇昏迷了一夜,出发前她就没怎么垫肚子,现在已经饿得有些眼花。
熬到了近申时马车才驶进了庆阳城。
庆阳城的知州曾在沈云澜出京前就已经寄来书信向阴阳司求助,听说是他的小女儿被狐妖迷了心智,危在旦夕。
方知意就近找了间客栈,停好马车。
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李娇娇已虚得不成样子,扶着段青莲的手颤巍巍地准备下马车。
沈云澜刚准备搭把手,就被段青莲悄然挡下。
她愣了一下,莫名从那邪祟眼中看见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敌意。
“好饿啊,我好想吃东西。”
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。
“方司卫,你先带着小郡主去客栈。”
沈云澜背起剑匣,对方知意道。
她还不能歇息,知州府的狐妖不除,一刻都可能会有变故。
李娇娇知道方知意肯定是不乐意的,立即在他前头拒绝:“不了不了,吃个东西而已,阿青陪我去就可以了。”
自行捕捉字眼是段青莲的天赋。
而李娇娇最后一句刚好就取悦了他。
心情莫名的好了几分,弯下的眸子也比往日皎皎明澈了些。
沈云澜知道李娇娇自小就喜欢方知意,她其实也知方知意的心意,只是她没有横刀夺爱的嗜好,阴阳师这个身份也早已断了她的念想。
“小郡主,有个人在身边保护总是好的......”未等沈云澜说完,李娇娇就推着方知意向她而去:“云澜姐姐说的对,有个人在身边保护总是好的,你说对吧?
知意哥哥。”
一个隐忍克制,一个心意明晦。
沈云澜和方知意自小相识,可两人莫说是肢体接触,现在对对方的称呼还是沈小姐和方司卫。
被李娇娇这么推了一把,方知意还未反应,两人便撞了个满怀。
果不其然,两人的脸瞬间红了起来,似是要掐出红水儿来。
“云澜姐姐,你们快去忙吧,若是要帮忙你随意使唤他便是,知意哥哥可会打杂了。”
说完,李娇娇挽起段青莲赶紧转身离开,不给她再有反驳的机会。
沈云澜望着青色衫子的少女背影有些滞神。
“沈小姐,你莫要在意,娇娇的性子就是这般跳脱。”
”一旁的少年郎脸颊泛红,搔着头,眼神飘忽不敢看她。
虽嘴上是这般说,但方知意心里倒是对李娇娇满是感激,这个骄横跋扈的妹子总算长大了。
“我觉得小郡主很好。”
沈云澜斜睨了他一眼,神色恢复清冷。
说罢,她转身,身后的剑匣映着红衣愈发显得英姿耀眼。
方知意愣在原地。
沈云澜走了两步又驻足停下,回首侧目:“不是要帮我打杂吗?
还不走?”
方才黯淡下的星眸瞬间明亮。
“来了!”
-相比沈云澜这种悬壶济世的正义大士,李娇娇就显得闲散多了。
她身子虚脱的没什么力气,挽着段青莲的手,几乎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倚在了他的身上。
庆阳是座大城,街上自是热闹的,起初李娇娇以为是她与段青莲的举止太过亲近,所以才惹得路人频频回首。
可她把身体挪开与段青莲并肩而行后,那些一步三回头的目光还是没有停歇。
“下次出来你还是把脸遮上吧。”
李娇娇有些无奈,那些回头驻留目光的大多是女子,在段青莲身上流连半天后总是会再用审视的眼神再盯上她半天。
“为何?”
招花引蝶的本人倒是颇为不解。
“你没发现吗?
一路上是人都在看你,还看我,怪不舒服的。”
“你不想被看么?”
“当然了。”
废话,谁喜欢被这样盯着啊。
“那把他们杀掉就好了。”
说出这话时,段青莲仍身姿挺拔的在人流间缓步而行,笑在唇间,眼波垂怜,似乎只是在与人闲谈的寻常模样。
似乎一切问题的解决方法在他眼中就是杀掉。
“别,这太过了......”李娇娇顿感语塞,“而且,你不是答应我要做好人的吗?”
“那把他们眼睛剜掉如何?”
他眸光真诚地说出另一个办法。
“……也不喜欢么?
那砍去他们的手脚,让他们不能在出来如何?”
“……不行么?
果然还是将他们杀掉最好。”
“……阿青,你觉得我们吃面如何?”
*李娇娇拉着段青莲拐进了一家面馆。
沅湘是她的故乡,口味多数偏辣,而庆阳也是如此。
热腾腾的面条端上了上来,粗细均匀的手擀面浸在浮着些油花的鸡汤里,再撒了一把翠绿的葱花,瞬间让李娇娇食欲大开。
她打开桌上的辣椒罐,舀了好几勺店家自制的油泼辣子在面上,饿极了的她一口气就扒了半碗面下肚。
倒是桌对面的段青莲兀自对着面条发呆。
“怎么不吃啊?”
咬断口中的面条,李娇娇问道,“你不会光闻味儿就饱了吧?”
突然想起来,眼前这人是邪祟来着。
“这是什么?”
遂着段青莲的目光,李娇娇看向自己碗中漂浮着的红油。
“这个是辣油。”
她回道。
见他有兴趣,李娇娇舀了一勺进他碗里,红油瞬间在亮莹莹的鸡汤上散开。
“尝尝。”
段青莲拿起筷子,红木的筷子尖卷了一圈细面送入口中。
李娇娇吃饱了,托着腮看着他。
段青莲的吃相很好,微敛身子,将乌丝别在耳后,又长又细的指节拿着筷子,面条一节一节的消失在他红润的唇间,细细的咀嚼,眉眼平缓。
一碗普通的鸡汤细面硬是被他吃出了珍馐的感觉。
他愿意吃东西李娇娇自然是开心的,想起上次,他吃下的还是她硬塞进他嘴里的糖果,要不是现在他乖巧的正在吃面,她都要以为他厌食了。
李娇娇盘算着等会儿再哄着段青莲吃点什么。
他实在太瘦了,摔到他身上的时候都会被硌得疼上好一会儿。
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。
虽然她不否定疯子有人权,可以有自己喜欢的食物,但是段青莲吃面的模样实在异常。
起初段青莲吃的还算正常,见他没有放下筷,李娇娇以为是他觉得好吃,还欢喜的问他喜不喜欢。
慢慢,不对劲的地方出现了。
雾气蒸腾间,他白净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,眼尾和唇角红得发艳,甚至眼睑下还含了一层盈盈泪水。
握草!
李娇娇这才反应过来,这疯批又在自虐。
哪有正常人辣哭了还继续吃的?
夺下他手中的筷子,李娇娇拿出手帕匆匆在他唇边抹了一把,辣油一下浸染上了白色的帕身。
李娇娇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帕子。
“你这人怎么又开始了?”
段青莲昂首,望着又一次炸毛的少女,湿润的眼睫眨了又眨,似乎还不明白她为何又生气。
他的模样总是无辜又无害,特别还是他眼含氤氲时。
李娇娇的眼睛始终都离不开他被辣到红肿的嘴唇,段青莲的唇无论何时都如捻了口脂一般红艳的,可现在经他自己这么一折腾,唇瓣红得更加艳丽,像是刚浸出染缸的红绸子。
一时李娇娇不知道是该心疼他还是该训斥他。
无奈,她卸下腰间的兜囊,从里拿出一粒糖果塞进段青莲口中。
“先含着解辣,我去找找有没有冰店。”
对她的话段青莲听得并不真切,目光一直落在她手中的赤色兜囊上,这兜囊的绸面光滑,针脚细腻,中间还用金丝线绣着一个虎头,从中还散发着一股香甜的气息。
李娇娇离开后,段青莲仍坐在四方桌前。
桌面上的鸡汤面还升腾着热气,他伸手,想从筒中再拿一双新筷。
舌尖却忽地触到了口中晶润的糖果,抿了抿唇,浓郁到腻人的甜味在味蕾间扩散。
他收回了手,乖巧的坐在那等待着。
现在还是春季,冰店并不好找。
李娇娇寻了许多家,最后在一名富商府上花了好些银两才带回了一些碎冰。
可回到面馆时,段青莲却不见身影。
“该死。”
李娇娇气恼,捧着碎冰又往街道攒动的人群中钻去。
你们是好人么暗巷。
十几名以布蒙面,身背双刀的魁梧男人将两头出口堵地鸟雀难逃。
他们的装束一致,劲装护腕,外头着一件粗牛皮的护背,每人的掌背上还刻有一枚墨色的月牙刺青。
巷中央,一袭白衣的男子驻原地,身姿挺拔。
他听着巷外鼎沸的人声,自顾自地低喃:“她应是已经回来了吧。”
若是她回来没见着他定是又会炸毛的吧。
少女圆润的脸颊清晰的浮现在眼前,段青莲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,满眼的惬意。
怎想都很可爱呢。
杀手们面面相觑,头一次,有人在他们的眼下笑,还笑得这般和煦。
“你们真有耐心,跟了我一路,若是我,早已忍不住动手了。”
刀剑出鞘的声音拉回段青莲的神绪,他弯下眉睫,眼波似三月柳叶堆烟,看起来和善极了。
从离开归林镇时,这群杀手就已经悄然跟上了他,一直潜伏到庆阳城。
虽不知他们是何意图,但杀了便好。
“她寻我久了会生气,你们一起上罢。”
他正要动手,耳边却响起少女昨夜嗫嚅不清的话语。
“你得做个好人…”他喟叹一声,将袖底的剑线敛回一节。
“你们是好人么?”
……一盏茶过后,巷子里走出一名白衣似雪的男子。
他的袖底与鞋面皆沾染着点点赤色的零星,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温润和煦的笑容。
出巷后,他沿着右边的路一直到尽头,可没寻到方才那间面馆。
迷路了呀。
他这才反应过来,上扬的眼尾微微垂下。
看来这次生气是在所难免了,虽然他也不讨厌她生气,似乎还觉得她炸毛的模样可爱,可他更喜欢她满眼期盼欣喜的模样。
他换了一个方向,继续寻着那家面馆。
寻了又停,停了又寻,最后段青莲在一幢高楼前被叫住了脚步。
“公子,这是去哪呢?”
一名身绾薄纱的女子倚在高耸的粗壮木柱前,腰肢娇软,声调诱人。
而她头顶悬着一块木匾——风月楼。
“我在寻一家面馆,你知道么?”
眼前的公子面容似玉,笑如春风,女子自是乐意为他指路:“这庆阳的面馆可多了去了,公子寻的是哪家?”
他敛着眉眼想了片刻,道:“有辣油的那家。”
这回答惹得女子一阵娇笑:“庆阳的面馆家家都有辣油,若是这般寻那得寻上好些日头呢。”
“是么。”
他语气带着失落,眼底清凌带着一丝蒙蒙雾霭,看起来惹怜极了。
“若公子想吃面我们风月楼也有。”
女子挽起臂间的纱,掩着唇,“而且,我们这可比面馆有趣多了。”
“有趣指的是这个么?”
白衣公子的目光透过大敞的门,望向楼厅中。
女子回首,里面笙歌起舞,五彩艳丽的纱挽在各色女子腰肢,是她的姐妹们,正揽着来此寻欢作乐的客人们嬉笑作乐。
而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女子身上,她依在客人怀中,柔荑抚着客人的轮廓,朱唇柔柔的吻下,两人都醉眼朦胧。
“那是燕儿的情郎,燕儿喜欢他,心都是他的了。”
女子将目光从厅中收回,似乎很不满这一幕。
她们虽卖身,但很少人愿意与客人亲吻,这等于把心掏了出去,风尘女子最忌讳便是这个。
“亲吻便是喜欢么?”
“大概是吧。”
女子觉得好笑,头一次有人这么问,这公子生得如此,原来还是个纯情的主。
她愈发觉得有趣,正欲走下台阶去迎迟迟不肯进来的他,却听见一声脆脆的少女声音。
“段青莲!”
少女满脸怒意,手里还捧着一些半化的碎冰。
段青莲回首,唇畔弯起。
“你怎么瞎跑?
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!?”
见到段青莲,李娇娇略重地把碎冰怼到他的唇瓣上,“自己拿着。”
段青莲真乖乖地捧住敷在嘴唇上的冰。
两人的模样女子一下便看出了些什么,又退了回去。
少女似乎还在气着,白衣公子却仍是低眉带笑,看起来脾气极好,这幅模样瞬间就将少女的怒气掩了一半下去,也就别扭地拉着白衣公子离开了。
回到客栈后已近夕阳西沉。
叮嘱段青莲几句后,李娇娇回到自己房间又继续补了个觉,这一夜的毒发她就没睡好过。
醒来时房间已经完全陷入了黑暗。
她走出房门,来到柜台前询问情况,她开的其他两间客房还没人入住,意味沈云澜和方知意还没回来。
“那跟我一起来的白衣公子呢?”
柜台的后的掌柜挠了挠头,回想了一下。
那位白衣公子生得好看,总是能让他多看几眼,所以很快就想了起来,“那位公子前些时辰就出去了,现在还没回来呢。”
段青莲又又又不见了。
“那他有说什么吗?”
李娇娇有点无奈。
“那公子说倒是没说什么,只是问我庆阳哪里最高。”
掌柜回答。
“哪里?”
“鹳雀楼。”
……待李娇娇爬上庆阳城最高楼的楼顶时,她早已累得喘不上气。
鹳雀楼确实很高,高度足矣俯瞰整个庆阳城,段青莲坐在楼舫的扶栏上,脑袋抵着朱色的木柱。
春季的风来的频繁,卷起他披散的乌发和袖袍,他的背影纤瘦,在风中摇摇欲坠。
特别是他猎猎作罢的袖袍,听得李娇娇心惊:“阿青,你快下来!”
“你来了。”
段青莲回首,笑得温和,似这春风间盛开的白昙。
“阿青。”
再开口时,声音莫名的低了些,“我会陪着你的。”
想了许久的安慰的话。
他弯下身子,肩头的青丝泄到她脸颊旁,带着一阵清冷冷的香气:“你是要哭了么?”
距离极近,李娇娇甚至能看到他眸底深处闪烁的点点晨光,这张脸,无论多少次,第一眼总是会在心底惊起涟漪。
“才不是。”
少女别扭地别过头去,声音酥软,施了口脂的唇映着薄光,如同一块可口的软糕被咬了半点。
又是这种感觉。
自昨夜后,他只要一看到她软软的粉唇心口就会发紧,连呼吸都会快上几分。
这股子莫名的燥意让他不堪其扰。
突然,段青莲收回倾下的身体,清冷的味道也随之散去。
“听书好像没什么作用,我们的好人游戏可以暂停么?”
他面上的笑容依旧,可李娇娇能从他眼底看出几分涌动的躁意,袖下的剑线不知何时落了出来,绞在苍白的指节,有律的轻抚着。
李娇娇不免一惊,他这是又想杀人了?
她吸了吸鼻子,赶忙挽上他的手臂,将他往客栈的方向带:“我今早发现客栈的掌柜在后院养了只小黄狗,可亲人了,出来寻你时我还跟它玩了会儿,我带你看看。”
*后院的这只小黄狗的确很亲人,留宿在客栈的客人都会去逗弄一把,连那种五大三粗,脸上带有刀疤的江湖客它也会蹭着脑袋去摇尾讨好。
可到段青莲这却失效了。
小黄狗窝在李娇娇怀里,头死命地往腋下挤,似乎怕极了眼前笑若春风的男子。
“小黄平时不是这样的……”李娇娇抱着抖如筛糠的小黄颇为头大,“你等等,我再说服说服它。”
说罢,她转身,将小黄从怀里拎了出来,“大哥,你就让他抱一抱,抱一下就好了,你知道这一抱能救多少人命不?”
小黄:呜?
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你给他抱一下,下辈子兴许就不用做狗了。”
小黄:呜……“好啦,你再抱它试试。”
李娇娇回身,将小黄递了上去。
段青莲的手刚抬起,悬在空中还未落下,小黄猛地又开始挣扎,甚至还嚎叫起来,那撕心裂肺的程度堪比杀猪,把前厅的掌柜都叫来了后院。
李娇娇无语,从未见过如此人嫌狗弃之人……小黄被抱走后,院子又回归平静。
李娇娇叹了一声,一屁股坐到石椅上。
掌柜还算诗情画意,劈柴烧火的后院让他栽满了梨树,恰巧又逢花开满枝的季节,满院的梨香清甜。
李娇娇趴在石桌上,侧着脑袋仰视着身旁的人。
“你还是不开心么?”
似是为了迎合她的角度,段青莲也稍倾了倾身:“是啊。”
李娇娇蹙了蹙眉,心知他是真的不悦了,不然怎么连平时那种吟吟的笑意没了。
“那你要怎样才会开心?”
“除了杀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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