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怪村长如此气愤,这名坐在水井旁的青少年是村里出了名的问题少年。
倒不是说这名青少年行事作风有问题,而是脑子有问题。
仔细说来,这个脑子有问题也并不是指与人沟通、行为举止等,而是真正的脑部疾病。
按村里的郎中的说法,这就是顽疾。
青少年名叫一凡,无姓氏,是村里那位年过花甲仍膝下无子的老林头,在十五年前一次赶山的途中捡回来的。
老林头没什么文化,便为孩子取名一凡,希望他可以做一个平平凡凡的人。
在老林头看来,平凡的人好,虽然平凡,却不会做出抛弃婴儿的这种狠心事。
而且他听村里的教书先生说,平平淡淡才是真,回顾他这一生,老林头觉得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。
他虽没经历过大富大贵,却也过的安安稳稳。
一凡幼时体质便超乎寻常儿童,哪怕没有母乳的喂养,依然健康的茁壮成长,从未有过发烧生病之事。
本以为就这样可以将一凡一直抚养到十八岁,可在一凡六岁的时候,老林头终于发现了一凡的异样。
一凡身体异于寻常儿童,脑部却有着毛病。
经常在凌晨时分,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个人坐在茅屋门口,眼神呆滞,张嘴望天,嘴角口水弥漫,双耳不闻只言片语。
这一坐,就是数个时辰。
直到艳阳初升,街上人声嚷嚷,眼神之中才有流光闪烁,恢复生气,再次回归往日的活泼。
可怜老林头无依无靠,囊中羞涩,下血本找了两位郎中后,最终也随着郎中的束手无策而不了了之。
从此之后,林家村都知道,那个膝下无子的老林头,捡了一个身体健康的孩子,可孩子脑袋却不怎么灵光,此事也成为林家村众人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谈。
按照林家村的祖训,外来人若想赐姓为林,必然要完成十八岁的成人礼。
如此才能真正的冠以林姓,从而成为林家村的一份子,在这里扎根生活下去。
在老林头看来,他老则老矣,身子骨坚持个十七八年绝对不是什么问题。
届时等一凡被赐了林姓,他说不定还能等到一凡娶妻生子的那一日……
一凡脑子有顽疾,可除了凌晨那段时光,平常时间与正常孩童无异。
所以按照村长的要求,适龄的儿童都可以去他那里学习修行。
按村长的话说,一凡的修行速度可以说是不高不低、不紧不慢。
让其奔跑五公里练体,他就奔跑五公里。
让他闭目入定感应天地灵气,他就闭目感悟天地灵气。
修行过程中与其他孩童一般无二,不会偷奸耍滑,但也不会举一反三。
算是中规中矩。
而且在村长看来,眼下一凡没有姓氏,好似一个外人,但再过一年多终究还是要姓林的。
而这些并不是村长生气的原因。
他真正生气的是他觉得林二叔在故意调侃他。
这样一个中规中矩甚至还每天都会痴呆的孩子,资质怎么可能会比林琼还要优秀。
没等村长对刚刚行大不敬之事的林二叔发怒,就看见盘坐在水井旁的一凡忽然站了起来。
只见一凡脚步轻轻的小跑到二人面前,咧嘴一笑没有言语。
反而是伸出手指了指天上的月亮,又指了指他的脑袋。
村长看见眼前的这一幕,脸上闪过一抹不忍之色,微微点了点头。
一凡看到村长同意,微微鞠躬,转身就要跑回家。
只是还没等跑出去,就被一旁蹲着的林二叔一把给拉住。
一凡不解的望向林二叔。
林二叔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抽出一块布囊,其内包有两块油饼。
递到一凡面前,示意拿走。
一凡也没有客气,接过布囊,对着林二叔微微躬身表示谢意,随后转头便跑。
刚跑两步,一凡忽然又停了下来。
转身看着林二叔,又伸手指了指他的脑袋,吐了吐舌头,然后二话不说掉头就跑。
速度明显是比刚才稍稍快了几分。
这一次,一凡指的明显不是他的头部顽疾,而是林二叔那如同鸟窝一般的乱发。
林二叔对此无奈一笑,暗道自己竟然被一个孩子给调侃了。
一旁的村长更是翻了一个白眼。
似是在说,孩子都知道你脑袋上是一团鸟窝,你也不知道打理打理。
林二叔扫视了一圈院落内的众人,确认没有人因为一凡的离去而分神后,抬头望向天上的皓月。
沉思了片刻后,轻声道:
“约莫还有三天,这次满月的余晖就将彻底散去。除了林琼的丹田能大概率能生出浮屠塔外,其余人约莫是还要再沉淀几年。”
村长闻听此言,原本因为一凡脑部顽疾带来的悲悯一扫而去,转而是一抹欣慰的喜悦挂上眉头。
修行之人尤其注重满月时分。
每逢满月,天地灵气将大范围逸散,有助于修行的同时,更方便未入门的武者凝炼先天混沌气。
所以近年来,每逢月圆,村内的孩子都要在村长的院落里进行彻夜凝炼混沌气。
由村长与林二叔进行一旁看管。
村长看了看盘坐在院落中的林琼,越看越是欣喜。
村长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,转头望向依旧蹲坐在地的林二叔,郑重的问道:
“老二,你刚刚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?”
林二叔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村长,然后抬起右手,慢慢的抬起一根食指。
村长面露正色,下意识的以为林二叔要表达什么。
结果却看见林二叔的那根食指,慢慢悠悠的塞到鼻孔里,开始微微扭动。
村长怒极,抬腿便踹向林二叔。
却被其轻轻一跳躲开。
只见林二叔从鼻孔里拔出食指,微微一弹,满不在意的说道: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话末,紧接着又补了一句:
“你这次没踢着!”
村长一张老脸气的通红。
这林二叔有两个毛病,其一是长年不打理的头上鸟窝,其二是你越是跟他说正经话,他就越是不正经。
好似性格上也自带顽疾。
反观另一侧,一凡刚刚踏入家门。
还未等他跑入茅屋内,原本跳脱的身形骤然一顿,眼中那原本青少年应有的灵动光彩,尽数褪去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蒙之色覆盖而来。
随即冥冥之中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,一凡鬼使神差的坐到了茅屋门口。
他面色呆滞,抬头望向天上的皓月,嘴巴不自觉的缓缓张开。
也就是这一刻,天空中原本皎洁的月光,忽然明灭不定的闪烁起来。
随即一道旁人不可见的月华从天空中飘然坠落。
这一道璀璨的月华对着一凡张开的嘴巴,一贯而入。
璀璨月华如同脱缰的野马,在一凡体内横冲直撞,目标直指丹田。
一凡的身体不自觉开始颤抖起来,七窍不自觉的流淌出数道血痕。
这狂躁的月华已然使他身体重伤。
好在他此时处于痴呆状态,不然光是疼痛足以令其痛不欲生。
当这一道璀璨的月华冲入一凡丹田的刹那,月华如同炎炎的烈日,绽放出无尽高温。
他丹田内缥缈的混沌气,瞬间犹如开水一般开始沸腾。
不过片刻,这一道璀璨的月华又犹如九天外的玄冰,寒冷刺骨。
原本已经沸腾的混沌气,在极寒之下,瞬间凝固。
形成一片硕大的“冰盘”。
然而下一刻,璀璨的月华再次变化。
由极寒又转为炎炎烈日的状态,使混沌气流凝成的“冰盘”再次蒸腾。
如此反复数次。
当璀璨的月华不再两极反转,彻底平复下来时,一凡丹田内的混沌气已然消失不见。
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肆意。
混沌气化莲池。
武者变修士。
这一年,一凡十七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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