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牛奶（3）

我哥第二天也没有去上学。

一大早，他抓过那只舅妈带来的老母鸡，学着爹以前的样子，找来了放着盐水的粗陶碗，小铁刀。但那只鸡总是在挣扎，脖子上的毛滋了起来，伸长了脖子叫个不停。

我看到哥哥按不住它，总是按住了翅膀，脚在乱动，捏住了一双脚翅膀又在扑棱，赶紧上前去给他拉住鸡脚。

哥用双腿夹住了鸡翅膀，提着鸡冠，清洗了鸡脖子，弄得满头大汗，拿起小刀，下不了手。

“哥，我也怕，看见红彤彤的血就害怕。”

我总是想起爹那间屋子里，落在白色塑料布上，床单上的血迹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。我抬头看到了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。

“妹妹，你让开，躲到边上去。”

哥哥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。

“阿林，阿林。鸡不杀了，妈吃不掉那么多，留着下蛋给你们补身子吧。”

妈听到外头的动静，赶紧披了衣服出来看，她的一只手还扶着门框，眼睛红红的肿肿的。

“不行，妈，现在你得听我的。外婆交代了，一定要给你吃上鸡，养好身子。你进去躺着。”

哥哥执拗地对妈妈说道。

“丫丫，去厨房拿菜刀来。”

妈说着扣起了衣服，放开门框，朝着我和哥哥过来了。

打我记事起，杀鸡杀猪这样的粗活都是父亲在做。

妈妈接过我手中的菜刀，找了一截木头，抱过哥哥手中的母鸡，吩咐哥哥带我到别的地方去。

哥将我面朝他搂在怀里，他自己看着妈杀鸡，我紧紧地抱着他，一直在问好了没有。

等哥哥松开了我的手，我看到鸡头滚落在地上，鸡身动了几下就彻底静止了，母亲提着菜刀，刀尖上凝聚着血珠子，她的脸上也溅了三两滴，眼神中燃烧着火焰，两滴泪水滚落，冲散了落在脸上的血迹。

“头不好处理就丢掉吧，内脏不想弄也丢了，别舍不得，你爹给我们娘几个留了些钱，不要总是担心。家里没了就到集市上买。”

母亲放下刀子，缓缓起身，对哥哥说道。

哥一言不发地提了滚烫的水拔鸡毛，肠子、鸡嗉子，还有鸡头上的绒毛全部整理得干干净净，我在一旁给他舀水，他不让我碰盆子里的东西。

鸡块被他剁得很碎，沫子四处飞溅，因为他是双手抡着刀子，狠劲地剁下去的。我看爹是一手按住鸡，一手使用工具的。我躲得远远的。

因为鸡胸腔里的血没有放出去，我们吃了一锅带血的鸡肉块。妈只喝了一小碗鸡汤，吃了一块肉，她就开始干呕，泪珠大颗大颗地下来了。

“我没事，看来下次不能直接将头给去了。”

母亲边擦着脸上的泪，边挤出笑容来说道。

那一锅子带着血块的鸡肉摆了三天终于还是给倒掉了，哥也吃不下。

降服母牛挤奶，哥花费了很长的时间。他的额头上、小腿肚子上被母牛顶了很多次，身上弄了很多的牛粪，挤到碗里的东西满是碎草和尘土，压根就喝不下去。

五爷爷提了鸡蛋下来看望我们，和哥哥一起想着办法。最终一老一少将牛的一条前腿曲着绑起来，母牛蹦跶两下就跑不动了，也不能朝着人抛勺子了。哥顺顺利利地挤下了牛奶，白里透着黄，我赶紧到杂物间捧了一大捧的玉米粒给它吃，五爷爷松开了它的前腿，牛不再狂躁了。

刚挤出来的牛奶还透着热气，我兴奋地端着立马送到弟弟的嘴里，生怕这一股子热气一下子就给吹散了。妈很珍惜弟弟的口粮，还担心把伯伯家的牛给累坏了，嘱咐哥哥够弟弟喝了的就行，不要挤太多了。

下午，我们在煮米的时候，巧丽姐又顺着树枝滑下来了。

这次她没说要给哥补功课了，而是快活神秘地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张纸。三个小脑袋立马凑到一处，我看到一个奇奇怪怪的图片，上头是圆起来的，下头是一个大圈，像是一朵喇叭花。

“这个头得是软的，像塑料一样，我们可以用针管的那个泵来弄，不过还是太小了，瓶子嘛，就用过年喝过的香槟酒瓶就好了，就是大了一些。”

巧丽姐托着下巴认真地和哥商量着，我觉得他们正在制造一架抽水机，光是图就画了满满的两页纸张。

最后他们一致得出结论，用竹子做一个瓶子，然后上头套上一个塑料袋。哥立马行动，跑到五爷爷家屋子下面喊他帮忙砍一棵竹子。

五爷爷听了他们的计划，乐呵呵地加入其中，帮着砍竹子，制成了一个圆圆的小杯子，还用铁丝安装上了把手，并且给我做了一只水枪。

不过，他觉得可以用猪尿泡代替塑料袋子。我们每家杀了年猪都要把那玩意儿取下来挂在门框上晾干，也有的直接吹涨了拿来踢，我家的门框上还挂了去年的。

我看着那黑乎乎干瘪着的丑袋子大声反对，说脏死了，小娃娃不能吃那个。可是他们三个热情高涨，哥哥打来了一大盆热水，五爷爷将那黑黑丑丑的玩意儿丢了进去。很快它就活过来了。

我看着事情不可挽回了，赶紧跑进妈的屋里，报告了他们这一荒诞的举动。妈噗嗤一声笑了，说没关系，就让他们试一试吧。妈同意了，我也就挠有兴致地坐下来看着他们忙活。

五爷爷用剪刀剪下了一大块散发着腥臭味的猪尿泡，用刷子猛力清洗，那家伙奇迹般地变白了很多，不那么让人恶心了，我充满了期待。五爷爷用手大力地扯了扯，说弹力非常好，这玩意儿再合适不过了。说完哈哈笑起来。我家的院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，这些天的事情好像是做了一场梦。

哥拿了针线过来，五爷爷一顿比划缝补，居然严丝合缝地将那一块东西箍到竹子做的小杯子上了，只是软踏踏的一块。巧丽姐摇着头说不像，不是这个样子的。爷爷说牛奶灌到里头就起来了，说完取下来灌了一大杯水进去，果然鼓起了一大个包。爷爷用剪刀剪开了一个小口子，那块肉就像我的水枪一般往外冒水了。

几个人顿时乐开了花儿。

五爷爷拿起他们自制的奶瓶递给巧丽让她试一试，巧丽姐闭上眼睛，用力地吸了一口，而后立马吐了，干呕了几声，乐得我和五爷爷哈哈大笑。

“我就是吸快了，呛到了，宋青林你喝喝看，可好喝了。”

巧丽姐将竹子奶瓶递给了哥哥，哥犹豫了一下，也闭上眼睛，皱着鼻子眉头，憋着嘴吸了一口，顿时也干呕起来。巧丽姐笑得直不起来腰来。五爷爷露出了缺了一颗牙的小脸，我笑得更欢实了。

只有哥哥苦着脸。

当然，这东西没到弟弟的嘴里，我把猪尿泡扔了，竹子水杯成了我的宝贝，一直存放在我的家里。

神通广大的巧丽姐给弟弟弄来了真正的奶瓶，说是高老师送的，刚好他们家里有用剩下的小了的就给她了。

妈用开水烫了奶瓶，就给弟弟用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