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卧槽,这特么是怎么回事?”
罗天顾不上擦一下自己的汗水,站起身来,一脸惊惧地看着四周的黑暗。
他生怕不知从何处伸出来一只手,或者黑怪物那张丑脸!
山坡静谧如故,微风吹拂过来,令罗天感觉脊背一阵一阵地发凉。
他好不容易才停下颤抖的牙关,用手摸索了一下脑袋。
没有什么损伤,并没有碎成稀烂。
“刚才那真的是一个梦?”
他自言自语,擦了把汗,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。
他的身体又变成了之前的状态,没有服用“烧烧果实”的状态。
习惯了那具强大的身体,现在的这具身体令他感觉就像脑袋上蒙了一个塑料袋,在水中行走。
迟滞的感官和四肢令他清楚地感受到“真实”,就如同之前痛苦的真实一样。
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梦呢?
思索间,罗天突然愣在原地。
家人!
他迅速站了起来,摸着黑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跑。
没出十米,他便扑腾摔倒在地上,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。
不服用那果子的话,自己下山都是一个问题!
只能一丁点一丁点摸索着下去,如果要奔跑下山,恐怕半路上就得摔死!
罗天抱着自己左腿隐隐作痛的膝盖,眉头紧蹙,心中思虑着。
虽然不知道那个梦是什么启示,可是村子里应该确实是发生了某种不太好的事。
如果梦中的一切,就是现实中正在发生的事情怎么办?
就眼下的自己,有资格掺和进那怪物和王潜夫的战斗之中吗?
他心中纠结至极,因为这答案是显而易见的。
不服下那颗果实,他根本就不配掺和进去。
于是,鬼使神差地,他抬起头来,看向之前果实生长的地方。
一道温暖的橘黄色光芒照耀,那颗果实果然还在那里!
到现在,他要是还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,那实在太有愧于自己穿越者的名号了。
败者食尘,春秋蝉,明日边缘……
简单来说,自己这是“读档”了。
可问题是,他什么时候“存档”的呢?
他身旁所具有神异的物品,大约也就是那个漆黑的石枕了。
但他也未曾拿着石枕来这里睡觉,怎么突然就存档到了这里?
一拍脑袋,罗天抛开了那些混沌的想法,连滚带爬地向着果实而去。
不论家人此刻如何了,自己不吃下它,连下山的机会都没有!
不论是要拯救家人,还是要逃跑,要战斗,这颗果实都是必要的!
只有服下它,自己才能有机会去做其他的事情。
与这种渴望相比,之前服用果实时的痛苦,似乎都有些不值一提。
重新回到那颗向日葵一样的植物前,罗天按着它的枝干,三两口将果实吞下,然后便平躺在地上,用悠长的呼吸来放松自己,等待着那剧痛到来!
果实并没有因为罗天是读档第二次服用而减轻痛苦,剧烈地痛苦宛如把他塞进火葬场正在熊熊燃烧的焚尸炉里一样。
不过早有先见之明,已经见识过这痛苦极限的罗天这次忍耐得更久一些,直到身体开始“融化”,这才叫出声来。
“就算是为了下次不再感受这种地狱,也不能再死了!”
撕心裂肺痛呼之间,罗天还不忘喃喃自语,告诫自己。
洗筋伐髓完全按照罗天记忆之中来了一遍后,痛苦刚开始减轻时,他便忽然坐了起来。
重新变成这个状态,就好像有人把他从水里拎了出来,并且摘掉了脑袋上的袋子一样轻松!
他忍着身上痛楚的余韵,向山下走去,时不时还会跑上几步,再熟悉一下身体。
牛家村果然在火焰当中,看来是在自己睡着之后,那浑身罩着黑气的怪物,直接袭击了村子。
“可我又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
罗天回头看了眼自己之前所处的山坡,带着满肚子疑问向牛家村跑去。
整齐宁静的村庄不再,留在此处的,是罗天已经来过一次的人间地狱。
或许是这次来得稍早一些的缘故,有几处房屋还没有倒塌,火焰舔舐着墙面房梁,这也是迟早的事。
罗天轻车熟路地跳上那堵墙头,沉默了片刻,才敢转头向自己家的方向看去。
血腥残酷的景象与上一次一样,自己所珍视的一切,都倒在火海之中的血液滩涂上。
“畜生!”
罗天咬牙切齿,在火海中搜寻那怪物的踪迹。
罗家的小院在牛家村偏西边的角落,上次被怪物打死的时候,他和王潜夫是在村子东南边的里正家。
同一个方向的,还有刘斐家的大宅子。
罗天目光扫视过去,果然,刘家大宅子里黑洞洞的,可是惨叫声却不绝于耳。
除去那些不在刘家住的帮佣和仆工,刘家夜间能有十三四口人!
对于那喜欢吃人内脏的怪物来说,确实是个好地方。
拎起地上的叉子,罗天没有直接往刘家去,而是先跑到里正家的石墙边上,拿上了巡检司捕快的刀。
按照大乾例制,采阳山的巡检司要管几乎整个山野的村落,因此常在牛家村管事的就一个捕快。
现在看来,他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。
确认刀上贴着符纸以后,罗天扔了钢叉,又捡起一把贴了符纸的铁锹,向着刘家杀去。
上一次自己的攻击很有效果,只是因为武器没法破防,这才没有直接杀了那怪物。
这一次,非要把它碎尸万段不可!
轻轻一跃跳上院墙,罗天看见院子里状况的同时,也明白了村子里为何成了一片火海。
即便是在这个世界,没见过鬼怪的人也在大多数,面对这个满身黑烟的怪物,村民应对的策略就是火。
拿火焰燎烧,拿有火焰的东西去攻击,敲打。
这当然会有一些作用,不过惊慌之下,点燃其他东西的概率,远比对怪物的伤害要大!
刘家前后两跨院已经被怪物杀了个血流成河,其中西厢房最是恐怖!
里面碎肢涂墙,残肉覆地,血液滴滴答答落在门外,好像一条小溪流!
罗天转过脑袋,强行忘记那血腥场景,仗着自己的明目看向院子角落里,纠缠一起的王道长和怪物。
此时王道长嘴角虽然有些鲜血,可还没有到后来鲜血吐满前襟的状况,身上清气也更加浓郁,一剑斩在怪物身上,痛得后者拼命嚎叫。
“道长,我来助你!”
罗天纵身一跃,倒提铁锹冲了上去,右手握刀贴近左手,好似双手提铁锹一样。
这怪物有视力,这点他清楚。
满脸绝望的王潜夫精神一振,直接一步跳开,与罗天成相对站位,逼得怪物腹背受敌!
“此邪物是为僵尸,肌肤硬如生铁,除非符器不可损伤,又有震魂吼叫,要小心!”
王潜夫嘱咐一句,桃木剑轻取面门,试图不让僵尸开口。
“拿命来!”
双目赤红的罗天当然不会忘记这僵尸的“眩晕”,快到之时,以脚为轴,身体旋转,左手的铁锹刃如同大刀一样斩了过来!
即便是吼住罗天的魂魄,惯性之下,这一铁锹也必中僵尸脖颈!
僵尸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,甚至顾不得王潜夫的桃木剑刺向自己,迅速转过身来,伸臂挡铁锹。
这东西四肢都能活动,可毕竟没有人身那么灵敏,不能转过半身同时应对两人。
身后桃木剑戳中之处好像开花一样,令他痛苦不已!
“噹”
铁锹砸在僵尸胳膊上,锋刃劈到了它的小臂,劈出了一道不浅的伤口,可这完全不够用!
僵尸的双手都伸了过来,面目狰狞,下一个瞬间就要给罗天开膛破肚,吃下这敢袭击自己之人的内脏!
罗天面不改色,从僵尸的眼中看见了一丝诧异。
它确实应该诧异,因为在它眼中,罗天的动作姿态很是奇怪!
方才挥动铁锹,竟然只挥动了左手!
并且在铁锹断裂后,直接便将左手又缩了回去,就好像某种奇怪的拔刀姿势!
罗天咬紧牙关,将左手直接按在刀刃上!
皮肤裂开,一种明显的异物感之后,是一丝丝直入脑海的疼痛!
他的右手迅速抽动,贴了符纸的刀在左手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!
略带金黄光芒的血液,也全部涂在了刀刃上!
“给爷死啊!!!”
罗天一个十分不规范的拔刀斩,沾染血液的符刀直接斩断了僵尸的两只手臂,并且给它的天灵盖开了个小窗!
残留在僵尸伤口上的金红色血液犹如某种带着剧烈腐蚀性的液体,令僵尸抽动着痛呼起来,就如同罗天拿这果实改造自身时一模一样!
“好!”
王潜夫大喝一声,心中振奋,桃木剑直接扔在一旁,掏出来了六张符纸。
“静!”
他将符纸迅速贴在僵尸身上六处,双手结印如翻画,到最后结成一个古怪手印后,一声暴喝,六张符纸同时放光!
刚还在垂死哀嚎的僵尸,就这样停了下来。
就像是突然按住了暂停键一般,除了还在滴落的体液,僵尸是一点也动弹不得了。
罗天松了口气,后退两步,下意识用双手去扶住身体,却在左手碰触到自己后叫了一声。
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皮肉都翻卷了起来,不做一些处理,恐怕也能弄死自己了。
王潜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,倒出来两粒丹丸,扔给罗天一粒后自己便直接服了下去。
“春风丹,回复生机生长伤口用的,吃了没坏处。”
似乎是担心罗天不敢服用,他还解释了一句。
罗天点了点头,直接扔进嘴里,嚼碎之后只感觉到一股微苦的味道蔓延。
倒是没有传说中神仙丹丸一粒见效的神奇。
“也不知道你们村怎么招惹到了这东西,按理来说采阳山有阳脉在,不该有这种极阴至寒的东西。”
王潜夫叹息着摇了摇头,表情悲悯。
罗天没有出声,报了仇后,他感觉自己的心都空了。
只恨不能将这僵尸活活折磨至死!
“道长,前半夜……发生了什么?”
沉默了片刻,他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王潜夫看了看他,一边收拾自己掉了满地的用具一边唉声道:
“你们里正说今年是大喜年,晚上非要摆一桌宴席,要感谢我。
“酒宴上,巡检司的捕快过来告诉我,下午在村子西口的路上发现了好几具尸体,都是破破烂烂的,请我过去验看一下,是否有什么妖魔。
“我当时还道是一只什么妖兽,采阳山阳脉所在,怎么会有什么厉害妖魔,谁料才出门不久,就听见了惨叫声。
“然后,就是这东西一路与我厮杀到这里了。”
王潜夫顺着西边指了一下自己厮杀的路线,面带悲切。
“这僵尸已有道行,又吞食了不少血肉,更有到处窜行的村民阻截,竟然把牛家村给毁成了这样……”
罗天闻听也是一阵心痛,他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子,眼含泪水。
“此间事情干系重大,明日咱们便回静心观,你同我一起去。
“除魔卫道,为的就是不让这些事情,诶?”
王潜夫拿上了一根朱笔,正要往僵尸身上写下符箓,彻底封印这只邪魔,突然诧异一声。
罗天回过头去,旋即愣愣地看着王潜夫伸手碰了一下还沾在僵尸脖子上,自己的血液!
“赤阳灵果?赤阳灵果?这里生长了一株赤阳灵果?!
“对,这就对上了,赤阳灵果吸食了过半阳脉地气,才会让此处养成僵尸,若是没有阳脉地气,此地本就是个绝佳的养尸地!
“这赤阳灵果……”
王潜夫自言自语两句之后,脑袋缓缓转了过来,看向罗天。
罗天瞬间警觉起来,低声道:“王道长,果子我已经吃了。”
王潜夫默不作声,仍旧直勾勾看着罗天,一动不动。
罗天也沉默了下来,眼睛没有乱瞥,脑袋却已经在回忆刚才那把刀掉在哪里了。
他的品德还远没有到因为自己修道不行,就要把好处让给王潜夫的地步。
再者说了,天晓得王潜夫会用什么手段把赤阳灵果的力量给取出来!
王潜夫脸上的表情纠结至极,过了好半天,这才悠悠吐了口气。
“救命之恩当效死以报,我不会对你有任何坏想法的。”
罗天冷漠地点了点头,心里的念头并没有转换。
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
两人之间陷入了某种囚徒困境,那就是除非王潜夫让罗天真实明白他不会抢,不然罗天肯定会杀了他!
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?
王潜夫也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,连忙道:
“赤阳灵果成熟即化,凡五行者,触之即融,可以点化五行万物,也可以将人逆天改命作纯阳之体。
“此刻你还没有完全吸收赤阳灵果,可是用不了十天,这股效力就会完全融入你身体内,成为你的一部分,再也分割不开。
“这里距离静心观得有一旬的路,我来不及取丹鼎,所以必然不会伤害你,你且放心!”
罗天狐疑的神色不改,过了好久才将信将疑道:“王道长可有什么所求?”
“没什么所求,就像我说的,反正我也取不走,你还有救命之恩,该是你的机缘,我不再动念罢了。”
“还是要点好处吧,要不我信不过你。”
王潜夫一愣,摇了摇头,苦笑道:“没想到你竟变得如此鸡贼。
“也罢,你给我一瓶血液算了,吃不成赤阳灵果,炼几粒丹药总没有问题。”
罗天这才点了点头,面色缓和下来。
他也不想与王潜夫为敌,两人能维持相对好的利益关系是好事。
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,王潜夫放松道:“对了,还有一事。”
“道长请说。”
“这僵尸得给我,这也是宝贝,里面的煞气对阴神是极好的大补之物……”
王潜夫说着回头拍了拍僵尸,表情突然凝固了。
“怎么了?”
罗天心中泛起不安,向着符刀挪动了几步。
“为什么封印了它对外界的五感,它还会动呢……”
王潜夫说着,头抬起来,正看见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!
那是一个女人,应该是一个女生,乌黑粘稠的头发垂在僵尸天灵盖的小窗上,两只怨毒的眼睛看着外面。
“有鬼!女鬼!”
王潜夫大喊一声,抬手要念咒,却被僵尸一脚踩在小腿上,筋断骨折!
僵尸自己已经不会动了,可是它体内的女鬼却还可以驱使它动弹!
一脚下去,王潜夫心神大乱,正要念诵的咒语完全被打断!
他还没有抬起头,便感觉到脑袋正前方好像石头砸下来了一样,一股沉闷的疼痛!
女鬼无法直接侵袭他,他的护体清气对有实体的僵尸作用不显,对女鬼却是天克!
可是对方驱使僵尸用脑袋砸,王潜夫也一点办法也没有!
王道长的脑袋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西瓜一下扔到了台阶上,轰然炸碎!
罗天的刀劈了过来,一刀就要斩断僵尸的脖颈,却见一道魅影闪过,直冲自己脑袋而来!
“啊!”
女鬼本要施展看家本领,一下撞出罗天的魂魄,占据这身体,却没想到赤阳灵果的阳气险些烧得她魂飞魄散!
无奈之下,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,吹出一股迷惑人心的鬼雾,直接吹得罗天头昏脑涨!
等到他好不容易才从混沌之中清醒过来,断臂僵尸已经到了自己身前,两条只剩半截的胳膊在脑袋两边!
“完了!”
罗天叹道。
“砰”一声,又一个西瓜炸裂。
死
——
这次的他,是沉着地醒过来的。
熟悉的夜色,熟悉的微风,熟悉的草地。
罗天摸了摸自己的脑袋,完好如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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