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施主,请。”
小和尚催促道。
“走吧!”
贺绍野随小和尚来到了庙宇后的一间佛堂。
佛堂内,檀香浓郁,贺绍野一下就想起了宋思希。
“施主,久仰大名。”
方丈一脸的慈眉善目,一脸高深的模样。
“方丈找我来有何事?”
贺绍野冷冷地说道。
方丈也不介意他的态度,由一小和尚呈上一托盘,盘里放着供奉的佛珠。
“贫僧这里有一串佛珠,想赠予施主,阿弥陀佛!”
贺绍野微微蹙眉,拿起佛珠,那一刹那,心底便有了放松的感觉。
“施主官居高位,杀孽重,这自然于你有碍。”
“本官很好。”
“不过是你身边的人替你受了罢了!”
贺绍野一头雾水,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佛珠。
“那本官便收下了。”
方丈微笑着点头。
“拿上这串佛珠,施主便可以见到你想见之人。”
“本官并未有任何想念之人。”
贺绍野将佛珠戴在手腕上,双手负在身后,一手抓着手腕,心绪暗潮翻涌。
方丈笑得更有深意。
“请。”
方丈掌心向上,五指朝着外间。
神奇的是,贺绍野出来的时候,风雪已停。
……陆府搭建起了灵堂。
贺绍野向圣上要来了十日假期。
接下来的几日,前来陆府祭拜的人,络绎不绝。
陆老夫人带着白色头戴,坐在堂内,嬷嬷帮着按摩头部。
“芷苓不是说已将她休了,怎地去一趟永州,便将那玉氏的尸体迎了回来。”
“老夫人,只是一个死人,也占不了多少地,主子无需介怀,还是想想如何帮少爷匹配一福寿双全,贤良淑德的女子。”
嬷嬷安慰道。
片刻后,贺绍野身着一身常服进来给母亲请安。
陆老夫人见到贺绍野的模样,愣了一愣。
现在全服上下都为宋思希披麻戴孝,是贺绍野的命令,但偏偏他本人,却丝毫不见悲伤。
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是如何想的?
“你可伤心?”
贺绍野负手站在堂下,抬眸问道:“母亲,您觉得她死了?
她的丫鬟说她是病死的,您可曾见过她生什么病,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,还未可知。”
陆老夫人脸色大变,“芷苓,宋思希已经死了,你不愿意接受真相,是否……”他竟是不愿相信宋思希已经离世。
是否心里有她?
贺绍野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,先一步阻止道:“是儿子失态了,她已经死了。”
陆老夫人觉得为贺绍野娶妻一事刻不容缓。
“纳妾一事,你已然拒绝,现陆氏已走,你有何打算”贺绍野垂下眼帘:“锦衣卫刀口舔血,儿子只想为圣上效力。”
老夫人叹了一口气:“你当真要让陆家断后吗?”
贺绍野心一沉,莫大的无力感让他攥紧了拳头。
“母亲是何意。”
他沉声道。
陆老夫人缓缓睁开眼,心中已然有了决定:“听闻兵部尚书家的嫡女才貌双全,很是不错。
第十三章 不要他了 丧期一过,陆老夫人请了媒婆去尚书府提亲。
只要是贺绍野经过的地方,便能听到许多的议论。
“听说了吗,陆府要有新的夫人了?”
“自古只闻新人笑,哪里听得见旧人哭,更何况这旧人,已经是个死人。”
贺绍野握紧刀柄,沉着脸踏进锦衣卫,议论声顿时停止。
“大人,我有事找您,可否借一步说话。”
夏莹出现在他身后。
“公事便在这里说。”
贺绍野站在原地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见她一脸为难,便转身离开。
情急之下,夏莹朝他冷漠的背影喊道:“是有关已逝的陆夫人的事。”
贺绍野挺住脚步,转身。
半个时辰后。
贺绍野随夏莹到了离陆府需要一个时辰路程的医馆。
他抬头望着里面,问道崴筆:“你带我来这里做甚?”
夏莹仰头,认真道:“我找遍了所有的医馆,才找到了这间医馆,小梅口中,经常为陆夫人诊脉的便是这间医馆里的王大夫,夫人的病情,他最清楚不过了。”
贺绍野蹙眉,站在原地。
里头的王大夫视线不小心瞥到外面的贺绍野,便主动走了出来。
贺绍野名声在外,他认出来也不奇怪。
他也时常关注外面的传闻,没想到那陆夫人最终还是去了!
王大夫拱手作揖:“陆大人,可有事?”
贺绍野面容冷酷,仿若冷面阎王。
夏莹问话:“我问你,陆夫人可是经常找你诊脉,她的病情究竟如何?”
“陆夫人不是去了吗?”
王大夫疑惑抬头,却对上贺绍野冰冷的视线。
“你只管回答。”
“回大人,夫人从小便患有心悸,只要保持心情舒畅,不经历大悲大喜,便可性命无忧,近三年来,病情急剧恶化,郁结于心……”寒光一闪。
贺绍野一脸怒意的抽出刀来,架在大夫的脖子上。
“你说得可是真话?”
王大夫吓得腿脚一软,跪在地上求饶:“大人,草民说的绝无半句虚言。”
贺绍野陡然腿软,踉跄着退后两步。
原本她性命无忧,近三年来,便是说,是在嫁给他之后,病情才急剧恶化。
是自己间接害死了她。
回府的路上,贺绍野便消沉起来。
路过酒肆,便进去买了烈酒,大口大口的往下灌,酒水洒湿了衣襟,也浑然未觉。
借酒消愁,愁更愁。
夜色渐晚,贺绍野还穿着官袍,官袍凌乱,怀中抱着一瓶酒,跌跌撞撞的回陆府,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竹院。
曾经宋思希住的竹院不管多晚,他回来的时候,总会亮着一盏灯。
可现在,人走茶凉……宋思希真的不要他了……忽然,贺绍野迷离的双眸映照出两抹黄晕,竹院里亮起了灯,里面有动静传出。
贺绍野眼睛亮了起来,双眸片刻清明。
她回来了!
想也不想,他狼狈抬脚进入院内,推开门的那一霎那,失望扑面而来。
屋内空荡荡的,一群小厮在洒扫。
贺绍野蹙眉问道:“这里的东西去哪了?”
“都……已经烧掉了。”
贺绍野狠狠一震,顺手揪住回话小厮的衣领。
“谁要你们这么做的?
谁准许你们这么做的?”
“大……大……大人,是老夫人吩咐,新夫人将来进府,旧夫人东西不需要留着了。”
“谁要娶妻?
谁告诉你我要娶妻了?”
贺绍野甩手,周身气压骤降十度不止,将小厮推开。
“滚,都给我滚,没有我的命令,不许进竹院!”
正在洒扫的小厮们纷纷逃也似地离开。
“站住!”
这时,贺绍野看到一个小厮抱着一个黑色的的木盒,厉声呵止。
贺绍野一把将木盒夺了过来,紧紧的抱在怀里,就像是抱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一样。
他上前两步,结果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,木盒里的信笺散落一地。
贺绍野随便捡起一封,竟然发现这是宋思希写给他的,是落款是半年前。
“贺绍野,如果我死了,不知道你会不会为我伤心,只可惜,不管你伤不伤心,你都看不到……”第十四章 终究是后悔了 贺绍野的心传来剧烈的疼痛,渐渐的向四肢蔓延。
他又捡起一封,依旧是宋思希写给他的信,落款是三年前。
“今天,我终于嫁给你了,我知道你是为了报恩而娶的我,但是我一定会好好的当陆夫人,当你的妻子,让你永无后顾之忧。”
贺绍野能感觉到她写信时的欣喜,对未来也是充满了希望。
可那个时候,他给予她的只有冷漠。
也是从那时起,两人便相顾无言了。
贺绍野发疯似的,又捡起一封,落款是半年前。
“我的病越来越重誩了,我不能拖累你……”贺绍野记得,从半年前开始,她便开始闹着要他休妻,他以为她是不满自己对她的冷淡。
贺绍野眼角猩红,似有眼泪从眼眶里出来。
三天后。
贺绍野已将自己关在竹苑三天了,整整三天,滴水未沾。
陆倩看不过眼,闯进了竹院。
一股酒气扑鼻而来,熏得陆倩直蹙眉头。
今日阳光正好,陆倩推开门,和煦的眼光洒进阴暗的屋内。
贺绍野仰躺在床榻上,四周是四散的薄纸,杂乱无章。
阳光直直的照在贺绍野的脸上,贺绍野缓缓睁开双眼,一片猩红。
陆倩对上他猩红的眸子,吓了一跳。
之前几日,哥哥还和没事人一样,不为嫂嫂戴孝,还要娶新人。
她那时当真以为是自己看错了,贺绍野冷心冷情,不会为任何人动情。
可现在,她更希望是自己看错了。
贺绍野仿佛没看到一样,兀自举起酒瓶,对着瓶口痛饮。
“别喝了!”
陆倩心里,愤怒和心疼交织,奋力从自己哥哥手里抢过酒瓶,利落的往地上砸。
“哐当——”一声,砸破了静谧的空气。
贺绍野毫无反应,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。
陆倩低沉着道:“哥哥,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呢?”
空气仿若凝固。
贺绍野遮住眼幕,仰着头,一句话从他唇畔溢出:“我后悔了……”陆倩抿唇,气愤道:“后悔又有什么用,已经晚了,如果在当初嫂嫂离开永州的时候,你便知道后悔,或许就不会这样了。”
贺绍野的心脏抽疼,眼帘被遮住,看不清神情。
陆倩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,又是一阵气愤,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,扔在他身上。
“这是当初在荷院,你落下的遗书,我已经看过了,嫂嫂真的很爱你,这么多年来,就算你对她冷淡,厌恶,她从来都是无怨无悔,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你,自请离去,一个人回到永州等死。”
“她孑然一身,死的时候该有多孤单啊!”
说着说着,陆倩眼眶红润,伤心地哽咽道:“但是你现在要娶新的夫人了,男人都是薄情的,更何况你从来都不承认,你对我嫂嫂有心。”
“为什么你明明爱她,却不承认,就因为是嫂嫂用玉家对你的恩情胁迫你娶她吗?
你也不想想,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她,谁又能逼你娶她!”
贺绍野崩溃了,忽而大笑,忽而悲伤。
原来如此……若他真的不愿意,谁又能逼他娶她!
原来竟是从那时起,自己就喜欢上她了吗?
陆倩不明所以,只觉他冥顽不灵,垂在两侧的双手握拳,大声吼道:“是你,对不起我嫂嫂!”
一字一句的控诉,击溃贺绍野最后的心防。
陆倩哭着跑了出去,屋内又重新归于平静。
贺绍野睁着双眼,没有焦距的望着窗外。
他的心脏抽疼得厉害,几乎要窒息了,手摸起一块碎片,紧紧的攥在手心,很快,血液便顺着十指的缝隙流出。
手心传来的刺痛却比不上心口的疼痛。
贺绍野迷迷糊糊的睡过去,谁也没看到,那手腕上的佛珠被鲜红的血液浸透。
睡过去时,他心中无比悔恨地想:如果一切能重来多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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