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“赵高,你听到了吗?”
嬴政有些不确定,回过头询问赵高。
赵高正在发呆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等反应过来,慌忙解释:
“请陛下恕罪,奴婢被两位义士的举动感动,一时出神。”
谈到死掉的两个门客,嬴政神色淡漠。
“为主人赴死是门客应该做的,没必要感动,别岔开话题,朕问你有没有听到林然的话。”
赵高小鸡啄米般点头:
“听到了,不愧是林先生,轻松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办法,奴婢觉着比丞相还要厉害呢。”
吃过几次教训,赵高学精了,不再贬低和针对林然。
反其道而行,把林然捧得高高的。
捧得越高,摔得越惨!
嬴政眉头一皱:“现在说这个还太早,先看他怎么说。”
这时,隔壁传来林然的声音:
“商鞅变法以后,大秦日益强盛,直至天下一统。”
“社会主要矛盾从战争与和平的矛盾,变成平民与地主阶级的矛盾。”
“贵族摇身一变成为地主,一些田地、奴仆超过资格的人,把田地和奴仆寄放到地主名下。”
“所以穷人越来越穷,贵族越来越富。”
“该死的贵族!”
扶苏一拳砸在酒案上,一副恨不得生吞贵族的模样。
全然忘了自己才是最大的贵族。
“你激动个什么劲,还想不想听了?”
“学生实在想不通,这些贵族靠军功取得爵位,为何成了国之蛀虫,他们的良心呢!”
扶苏攥着拳头,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,一时悲从心起。
得,文青病又犯了。
林然坐到干草上,伸了个懒腰继续道:
“这些人努力半辈子,就不能享受享受吗?”
“所谓屠龙少年终成恶龙,就是这个道理。”
“既然他们不自觉,就需要上位者来敲打,这要靠税收。”
“你天天想着救大秦,大秦税收制度应该知道吧。”
扶苏当然清楚,稍加思索后,将知道的知识一一道来:
“大秦土地税分田租和刍稿,田租征收农作物,刍稿征收牧草和谷物茎杆。”
“然后还有人头税,分为口钱和算赋,口钱按照人口征税,算赋也差不多,征收的服役年龄的人口。”
“除此之外,还有关税,山泽之税,市税,酒税,盐铁税等。”
税收科目太多,扶苏只能挑重要的讲。
林然揉了揉胀痛的眉心,“那我给你加一种税。”
“算缗,亦称算缗钱。”
“一缗为一贯,一贯为一千钱,一算为一百二十多钱。”
“可对商人、手工业者、高利贷者以及贵族征收。”
“重点是贵族。”
扶苏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。
大秦本来税收就重,百姓不堪重负,还加税,这要逼反百姓啊。
“林先生,我……”
“我什么我,闭嘴!”林然打断扶苏,“就你聪明,能发现问题是吧。”
隔壁嬴政也急了。
以嬴政的见识,一听到“算缗”的概念,就知道它不单是税收那么简单。
正听到关键的地方,突然被扶苏插嘴,嬴政浑身难受。
“这个逆子,尊师重道学到狗肚子里了,老师说话,他怎么老插嘴。”
嬴政担心听漏林然的话,转身吩咐赵高:
“赵高,记下林先生的话。”
赵高心里震撼的无以复加。
嬴政无意间的一句话,证明他潜意识认可了林然的身份,把扶苏当成林然的弟子。
“他凭什么!”
赵高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,随即很快隐藏起来。
再次抬头,满脸都是笑容。
“奴婢一定好好记下来。”
说完,赵高拿起一册空白竹简,一手持笔,耳朵上架着一柄小刀。
笔用来书写,小刀用来刮掉写错的字,相当于橡皮擦。
刀笔并用,俗称刀笔吏。
赵高聚精会神,唯恐听差一个字。
林然的声音传了过来:
“算缗的对象是有钱和有权的人。”
“清算他们的田地、宅邸和仆人的数量,超过法律规定的限额,那就罚款,情节严重的抄家。”
“抄出来的钱粮收归国库,国库估计都装不下。”
“嘶~”
扶苏被林然的描述吓到了。
国库都装不下,该有多少钱?
扶苏心肝扑通乱跳,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,忙问道:
“林先生,您说大秦最需要的是稳定,抄有钱人的家,恐怕会造成动乱,这和重修秦律好像差不多。”
“会举一反三,不错。”
林然满意地看了眼扶苏,“你搞错了一件事。”
“秦律针对全天下人,随便改动就牵扯到千万人。”
“算缗不一样,我把算缗的重点放在贵族,他们拥有的钱和权,都来自于始皇帝。”
“只要始皇帝下定决心,这些贵族一个都跑不掉。”
林然自信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。
也在扶苏脑海挥之不去。
扶苏沉默下来,逐渐领会算缗的精髓,眼睛越来越亮。
“林先生,我懂了,所以你才说算缗成与不成,全看始皇帝决心。”
想到这里,扶苏按耐不住:“我这就去找父亲,求他上书算缗令。”
说着就往外跑。
跑着跑着,扶苏脚步越来越重,最后停在牢房门口,低着头凝视流到脚边的鲜血。
“走啊,怎么不走?”
林然背靠墙壁,双手枕在脑后,语气满是挪揄的意味。
“我……我不能走。”
扶苏头摇得像拨浪鼓,挤出一丝笑容:
“因为我的愚蠢,已经死了两个门客,我不能再任性了,我留下来陪先生。”
“接着。”
林然把酒壶丢过去。
扶苏手忙脚乱接住,不解地看向林然。
林然耸耸肩:“抽刀断水水更流,举杯消愁愁更愁,喝点酒,心里也许能好受点。”
“吨吨吨……”
扶苏毫不犹豫对瓶吹,喝的太急被呛得咳嗽,一边咳嗽一边大笑。
笑罢,扶苏非常轻松,人轻松了,一些想不通的事豁然开朗。
扶苏凑到林然身边。
“先生,我发现一个问题,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
林然不耐烦道:“有话快说。”
扶苏挠了挠头,嘿嘿一笑:
“不瞒先生,我们贵族有个爱好,喜欢把钱埋起来,这样既能隐匿财产,又能保存钱币。”
“算缗令虽好,但被清算的人能把钱和奴仆藏起来。”
林然眼睛一眯:“没关系,有人会出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