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应是冤灵啼不尽

待到张父和他母亲将冤屈诉完，韩羁手捻符咒口念法诀

“立天之道曰阳与阴，生往异灭，诸行无常。”

周围灵气的光亮逐渐涨起，将那团朦胧的怨气包裹，待灵气散去，如烟的怨气跟随着灵光，仅仅只消失了一小片烟云，缭绕的烟雾仍旧朦胧。

“你们可曾还有什么冤屈？”

张父二人有点迷朦，“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冤屈了，只想赶紧重新投胎转世，游魂的日子也确实不好过。”

“不对。”

“怎么不对？他们还有隐瞒吗？”阮峙也很疑惑。

“他们应该没有隐瞒了，但是这里还有一个更大冤灵，不止他们二人。”

“可是这里除了他们二人也没有……还有一个！”

“张母！”阮峙道

“也不对，如果张母也是冤灵，那么他们不会一直在此盘桓良久，冤灵必须要靠自身怨念，寻找到错灵才能缓解自身的痛苦，如果成为冤灵迟迟不去寻找错灵，不过几日冤灵也会魂飞魄散，永世不得轮回了。”韩羁向阮峙解释道。

“韩兄，那这还有个冤灵不会是张知县吧？”

“不会，张傒归为人一向孝悌忠信，对他母亲更是从不怠慢，听其母语气，张傒归确实为人身正清明，他不会是冤灵！”

“那…这里还有…人吗？”

忽然，屋外掀起狂风骤雨，一阵阵轻雷在风中滚过，棺材里的张母忽然有了声响，紧紧封住的棺材被震动的颤颤巍巍，钉着棺材盖板的镇钉忽然弹起，只见眼前几片幽光一闪一闪，再一现更大的漆黑的雾气，里面有个人性的弱光透出，是张母的错灵！

随后空气中弥漫着大笑声，张父二人的冤灵忽然奔去她旁边，张父想让她永世不得超生，“毒妇，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啊！”

“蓉娘，我们没有对不起你吧，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啊？”张母面目也开始狰狞，埋怨着张母。

“蓉娘你怎么这样心狠手辣！我们待你不薄啊！”

张母的错灵满身漆黑，只见人形却看不见具体的样貌，张父三人矜牙舞爪的冤灵却不得近其身。

“没有对不起我？你们这样都是你们自己活该！”

“你们不让我入轮回，那么咱们就一直这样耗着，谁也别想活着！”哈哈哈哈哈哈哈只见张母的错灵愈发漆黑，像是要将张父和其母的冤灵食之殆尽一般。

“你们两位外人，快快离开吧！这是我们的家事，用不着你们插手！”张母的错灵恶狠狠的吼道。

“张夫人，我是您儿子张溪归曾经的同窗好友，如今来帮你，是为了尽同窗之谊！”韩羁言

“傒归，”张母放肆的大笑瞬间停下，转而变成了哭泣“我这辈子做的任何事情从来没有后悔过，唯独让我觉得对不起的，就是我这儿子了，可是他却死在我的前面，让我一个老妇，白发人送黑发人啊！你们今日是见不着他了，回去吧！”

“张夫人，我们早知您儿子早已过世，如今来这里并不是寻吾友溪归，而是来帮助张母您的，让你们一家人能够早日轮回转世。”

“我们的家事用不着你们外人来抄心，我转不转世已经无所谓了，我们这个家除了溪归，没有一个好人！”

“张夫人，您可知道您儿子温柔敦厚，博施济众，在朝为官时，朝野上下无不称赞，做了许多功绩，却想着要回到这春柳镇为乡邻谋福利。你可知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？”

“怎会不知呢？怎会不知呢？”

韩羁看向张母“张夫人，您可有什么冤屈未诉？”

张母黑黝黝一团的错灵，忽然黑雾缓缓消散，张母的错灵显现了真身，雪鬓霜鬟，面露慈善，完全不像能杀人的样子。

张母幽幽道来：“能有这儿子，是我在这世界唯一的欣慰了，我一生命苦，识人不善，不曾识得几个字，但是我这儿子自小就极聪明，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把书读下去，他也确实争气，日日勤学苦练。

为官也是为民着想，他的俸禄除了奉养我之外，几乎都捐给穷苦百姓了，他说这春柳镇的排水系统不好，还上报要修建大坝，要不是那几个贪官污吏，要不是……我儿死得冤啊！”张母忽然声泪俱下，那一团黑雾缓缓抖动，泣不成声。

蓉娘幽幽道：“我自从嫁来张家，我自认除了这最后一件事，我从没有对不起他们家任何人，可奈何张路他背恩负义，我生云儿的时候，他就已经离家了，虽然过年时回来一趟，但他与云儿父女之间没有半点儿感情，甚至因为云儿是个闺女，还想和我和离，我当时觉得他是因为我大哥的事情，对我有所怨恨，就和他好好解释了一下，我大哥的事情也不是我所能决定的，希望他能通晓事理。

待到他再次离家时，我害怕他一个人风餐露宿，食不果腹，便想着若是能和他一起出去，也好有个照应，他不同意我也不强求。

实际上他出去这两年和家里通信甚少，也不曾寄些银两，我和母亲还有云儿三人，全靠我父亲哥哥接济，加上我采桑养蚕赚了些钱，紧紧缩缩的过着日子，倒也能坚持下去。

可是我们三个女人过日子并不很容易，那年云儿忽得伤感，过于严重，我所有积蓄也不够给云儿买药的，也找了哥哥借债，但是因为云儿年纪小，风寒来得急却去的慢，我只得向人打听他的下落，毕竟云儿是他的亲生女儿啊！”

“可是没想到啊，我千里迢迢赶去他所在的地方，找到了那家成衣铺，我远远看见的是他和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，卿卿我我相谈甚欢，我一下心里了然了，我就悄悄地约他，在我还未告诉他我的来意时，他就开始和我倾诉他对那姑娘的情谊，他对我的埋怨，以及指责我今日找过来的不懂事。

我的心里想着云儿还生着大病，还需要医药费用，以及他这个没良心的负心汉，我的委屈瞬间止不住了。但是我没有和他争论什么，我只说明他离家之后没有寄一笔银子，没有赡养老母也没有关心女儿，他匆忙之中给了我一笔银钱，我要赶紧回去给云儿看病！”

“不过一两个月，他就灰溜溜的回到了家，他这次回来对我非打即骂，还说什么是我找到她的相好的，让她们家人知道他的欺骗手段，说实话，在那次寻他，我并没有去找过他了，我准备等他再次回来，直接和他和离了。

可是那个小荷姑娘她主动来找了我，她很震惊我一个人呆着一个女儿还养着他的老母亲，她和我解释她不知道张路已经结婚了，她说以后也不会和张路一起了，她向我道歉，错的又不是她，她完全不用做这些的，她说我很困难，她会帮帮我，她说会让张路回家，我觉得这样好的姑娘，确实是张路不配了。

他回来那段时间，我和他提过和离，他不愿意，我哥哥和嫂嫂也劝我，和离对我们女人是真的很困难，和离后我需要面对的也很多，他那几天又苦心央求我，还提到了云儿，他和云儿待得久了，确实也有些许感情了吧，我也就不和离了。

我兄长帮他找了个打杂的生计，他就是不去，自视甚高，认为自己能读书识字，怎么能干这等累活，他就终日饮酒，全家还是靠我一人种桑养蚕，织布裁衣，维持生计。”

“过了几年，我又怀孕了，这次生了个儿子，我觉得我的生活更有盼头了，我这儿子自小聪明，人人都说他是天才，是文曲星转世，那我怎么都得让他上学堂读书！”

“日子就这样艰难的过着，以前种种矛盾，随着时间也都有所化解，云儿及笄礼也过了，也到了快要婚嫁的年龄，我还没有给她物色到好人家。张路却和邻村一个富农勾搭在一起，那富农家有一个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儿子，正值婚配年龄，但是人都说他在外拈花惹草，人品不行。

可是张路非说他和那刘家人有交情，女儿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，我和他拗了好久，他让母亲，还有刘家人都来劝我，并且让那刘家儿子到我面前相看，我问云儿意见，云儿支支吾吾的答应了，我再也不好说什么。

哎！我的云儿啊，是真的择错了人，怎么都不应该信他父亲那种人！”

“云儿出嫁两年后，那刘家人来人告诉我云儿要回娘家省亲，却久久没听到云儿的消息，说是云儿失踪了。我们自己寻找了好几天，还报了官，官府衙门最后给的说法是以失踪论定，待日后或许有机会寻回。

那无情无义的刘家人却造谣说我云儿和奸夫逃走了！我云儿一向善良懂事，是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，那刘家对我云儿颇为斥责，动辄非打即骂，我甚是心疼！怎奈识人不慎！”

“有一日，我准备去屋外洗衣之时，想起我们家那一口井，已经停用好几个月了，我奋力推开盖在上面的大石头，想着这井应该还可以用，当我打开那一瞬间，我看到了一个人。

不！那不是人，那是死人，那是我的云儿！

我想到几个月前，云儿失踪前一天，张路说他喝醉酒吐到了这井里，井里水浑浊了，暂时不使用了，而且他差点掉进去，于是将水井封住了。

那是云儿失踪前，云儿出事一定和他有关！”

“我将云儿捞起来，那尸体很沉很沉，但是曾经我独自一人种桑养蚕，加上我一腔怒火，我将云儿埋了起来，将她的衣物也换掉了。

我在那边整理的时候，我觉得自己实在哭不出来了，我这一生，都是什么生活啊，当我看到他喝的烂醉如泥的回来，看到他的那张脸，我就想着他辟邪死，必须为我云儿陪葬！”

“其实那日我将他们母子二人杀死之后，我也没有想过未来会怎么样，等着送官，那我也会对不起我的傒儿。可巧的是，上天估计觉得我一生太痛苦了，那夜下起了狂风骤雨，山顶爆发泥石流，我带着傒儿，和村里的人们一起逃亡，也算是运气好，我们活了下来。”

“我的这个儿子，读书读的好，我也没有操过心，可是这孩子脾性太好了，也太倔了，那日山洪爆发，我们侥幸逃脱，来到了这春柳镇，有小荷姑娘的接济，我靠织布的手艺，养活我们母子二人不成问题。

我不知道傒儿是不是知道我干了什么，他开始做很多很多好事，他靠自己努力当上了官，他为百姓尽心竭力，还向寺庙道观香火，我知道，傒儿这是想替我赎罪。”

“可惜啊，世道不公，傒而死在任上，我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着。我听到一些闲言，说傒儿不是劳累过度而死，而是有人陷害。

我的傒儿一心为民，他看春柳镇的大坝修建不到位，便整日整夜的跑去查看，更是上报了朝廷。我听人说，朝廷拨下来一大笔银钱款项，大坝修建时有人暗中贪了很大一笔钱，以至于偷工减料，以次充好。

而且是我所看见的，是在我儿子死后，大坝工期缩短，工人减半，这在明理人眼中，谁看不出来这其中有问题！

一日，我在大坝边上看着，偶遇了县丞，他们没有看见我，我听到他们说“这数百年间都不曾听说我们此地会发生水灾，修建此大坝也不过多此一举，不过正好，是一个赚钱机会，我们可以从中小赚一笔！”

我这才明了个中原由！我觉得命运真的不公啊！我可怜的女儿和儿子，还有我自己！”

待到张母也诉完冤屈，张母已经是声泪俱下，阮峙此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，韩羁也没有说话，他们就这样等待着张母悲痛的心情有所缓和后，韩羁才再次念起符咒，诡异的事情又一次发生。

他们三人的灵神，只有张路母亲冤灵旁的怨气开始消散，随后便可进入轮回转世了，究竟张路和蓉娘之间还有什么纠葛，导致他们迟迟无法投胎，韩羁也有些无奈。

以张傒归的一身作为，他明明早已可以位列仙班，如今他父母的恩怨纠葛使他缠绵于世，无法飞升，这其中必然还有隐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