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些事在我生活中并不占据主要地位,即使偶尔能够去庭院里和修治玩耍,平时的我大部分时间依然需要用在按部就班地修习礼仪和学习上。
教礼仪的老师是一个中年女性,她颧骨很高,是一个极其遵守规矩的人,连头发都挽成了一丝不苟的发髻。
某一天散学后,幸子忽然告诉我:“修治少爷的姐姐过世了。”
“姐姐?”我十分诧异。
路过的老师用戒尺拍了一下我的背脊,警告我收起那不合时宜的表情。我吃痛,连忙收敛起方才的神色。待她走后,这才正色问道:“这是怎么一回事?”
修治的姐姐是母亲的长女,今年已经十九岁了,三年前,她嫁给了另一个贵族的后裔,传闻那位男士正在政府机关担任一份文职工作,前途无量。
姐姐有一双和修治如出一辙的鸢色双眸,她性格开朗,为人亲和,偶尔回府时,常常会讲一些故事给我和修治听,悠扬的声音像一坛醇厚的酒。
为什么会过世呢?
这太突然了,她明明才十九岁。
幸子恭谦地低下头:“听闻是病故,美代夫人和修治少爷都已经启程去吊唁了。”
病故么。
真是荒唐的理由。
“我想独自去走一走。”我心情有些糟糕地对幸子说。
我很想去探望一番姐姐,但我去不了。
别说去对方府上,我甚至都出不了门。假使没有母亲的关照,在津岛家,我仅仅是个不受宠的、母家凋零的女儿,最早那段时候,也就是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,连下人苛责、饭食敷衍这种事都会发生,如果不是母亲带领我偶尔去瞧一瞧外面的天空,我恐怕至今都无法见到青森的景色。
我像幽灵一样,每天穿行在这狭窄的院落里,四四方方的围墙,每天看到弯着腰的仆人从院落里忙碌,也偶尔那宽阔的待客厅里,人们穿着昂贵而华丽的着装,推杯换盏、纸醉金迷,偶尔看到庭院里的樱花开放,然后被扑簌簌地吹落。
快要六年了吧。
此时的母亲和修治在做什么呢,他们一定都很伤心吧。
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,我不由自主地再次去了那方庭院。
樱花已经凋零了,我蜷缩成很小的一团,躺在杂物间的破旧竹椅上,看到这没有窗户的小隔间,我忽然生出一个念头。
真想离开这里啊。
…
我在那间杂物房里睡着了。
醒来时,怀表上指针已经走过了八,我有些怔神,幸子此时一定在焦急地寻找我,这么想着,我慌忙起身推开房门。
抬起头时,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背影:修治正坐在庭院前。
他穿着一身漆黑的丧服,背对着我,声音像风一样轻:“呀,小澪醒了啊。”
“你身边那位漂亮的姐姐——是叫幸子吗?她好像很担心你的安危呢,特地来找了我,着急地快要哭起来了。”
……是吗,原来修治已经见过幸子了啊。
“毕竟除了你之外的兄长没有一个好说话的,幸子可能担心我无意间冒犯到谁,被狠狠教训一顿吧。”我顿时放下了担心之情,实话实说道。
毕竟,修治拥有一张无害而纯真的好样貌。即使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好,幸子大概也会前去询问他。
月影像溪流,在孤寂的庭院里流淌。
“凉姐姐,她——”
一片静默中,我张了张嘴,话刚到嘴边便没有了下文。一时之间,我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。
“姐姐是被那个家伙殴打致死的。”修治轻易看透我的意思,他望着月光,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荡:“但他安然无恙地抽身了,因为家族需要那份政治联盟的关系。”
“那个家伙”、“他”——凉姐姐的丈夫。
我抿了抿唇。
病故。
殴打致死。
朝我们笑着的姐姐,会送点心和发簪给我的姐姐,会给我们讲故事的姐姐,那时候她的衣服之下,是长长的、无法治愈的伤疤吗?
用轻松的语气和我叙述这一切的修治,不久前冷眼旁观政客们交换利益的葬礼,也必须要保持钟表一样不容出错的礼仪吗?
母亲呢?身体孱弱的母亲,温和而心软的母亲。那样失去了她的爱女,她知道真相吗?当凶手戴上虚伪的面具和她说话时,她想过要亲手杀死他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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