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唾骂的言语令我恐惧成一种习惯，等我意识到现在的状态，反而觉得从没有过的轻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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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往外面飘，厨房亮着昏黄的灯，锅边站着奶奶。
即便只有她一个人，她依然嘴里在骂什么。
飘近了，我听见她原来还在骂我：“瘟丫头，贱东西，当初生下来就该拿去填茅坑，还指望她帮她弟弟，白眼狼……”
我赶紧逃出厨房，爸爸正在屋门口与人讨价还价。
“两万会不会少了，我家丫头这次中考考了全校第一，以后生了儿子智商高，读书好。”
那人是来提亲的，跟爸爸一个年纪的一个男人。
“可是你也知道，你家丫头心高气傲，万一回去折腾我们怎么办？再说了，我们也不需要她读书认字，只要能生大胖儿子就成。要不，你让我见见那丫头。”
爸爸扬头喊：“妈，你看看那丫头认错了没有？”
“我看看。”
奶奶从厨房出来，骂骂咧咧推开柴房。
爸爸还在与人继续说：“多加点，她弟弟还要上学。”
身旁，奶奶直愣愣走了过来，爸爸又问她：“那犟丫头认错没？”
奶奶没有说话，两眼空洞，嘴唇不停抖动就是没有声音。
突然门外响起鞭炮声，紧接着，一道呼喊传了过来。
“是郝韵家吗？”
爸爸迎了出去，“哟，这不是村支书吗？”
村支书握住他的手，“恭喜啊恭喜，恭喜郝韵爸爸终于熬出头来了，咱们村这次出了一个省中考状元，那就是咱们郝韵。”
在他们身后，还有扛着摄像机的媒体记者。
爸爸呆滞，一时没有反应，他根本不知道我那个分数有多高。
村支书接着说：“这是市领导亲自来给郝韵送奖金来了，还不把郝韵叫出来。”
“奖金？”爸爸惊喜道。
“对啊，奖金，为了嘉奖郝韵这次足足有五万块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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爸爸一听五万块，搓着手吩咐奶奶：“妈，快去把这丫头叫出来。”
奶奶没有动，依然呆滞在原地，爸爸见此忙向客人赔笑：“老人家这是太高兴了，您们等着，我亲自去叫。”
说完，爸爸径直往屋里走，穿过我的身体。
就在这个时候，一直安静的奶奶突然大喊：“死了，她死了，这贱丫头死了！”
爸爸回头看了一眼，边看边往柴房去，脚步有些凌乱，绊到门口，慌忙扶住门框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村领导们也顾不得等，一同涌了进去。
嚎啕大哭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。
领导们，有的站在我的尸体旁不停质问我爸，有的正在给公安打电话。
警车来了。
奶奶、爸爸和弟弟都被带上警车，听说要去警察局做口供。
同时，原本打算采访中考状元的新闻记者，改成了播报我的死讯。
一时间，我的事掀起轩然***。
听村里的人讨论，我才知道爸爸和奶奶因为过失致人死亡被公诉了。
至于弟弟没有参与，他借着网络的热度为我唾骂爸爸和奶奶，赚得盆满钵满。
许多人受他蒙蔽给他打钱，他俨然成了那个心疼姐姐却又无能为力的好弟弟。
不是这样的，不是这样的！
我很着急，我想告诉大家真相。
可是村里的人都被弟弟收买了，他拿着钱花天酒地，再也没有人能约束他。
没钱了就在微博上发一句“好想姐姐”，又可以博取同情敛财。
这些年我一直跟着他，看他住新房，找小姐，从来没有去看过爸爸和奶奶。
而爸爸和奶奶终于刑满释放。
他们上门投靠弟弟，奶奶还同爸爸夸：“我家孙儿有生意头脑，真厉害。”
她们不知道，等着她们的是新闻媒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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媒体是弟弟找的，这些年我那件事的热度下降了许多，他得到的钱越来越少，根本不够挥霍。
门一打开，屋里的记者都围了上来。
爸爸质问弟弟：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弟弟则喊：“姐姐你看到了吗，她们就是害死你的凶手。”说完就把爸爸和奶奶像垃圾一样打出去。
这段视频在晚上火了，弟弟尝到了甜头。
第二次，他拍摄爸爸和奶奶在街头捡垃圾的样子，并上去拿钱嘲讽，虽然有一些不认同的声音，但他获得了许多打赏。
第三次，他把奶奶推搡在地，不同的声音越来越多。
第四次，他把奶奶关起来不给饭吃，并扬言替姐姐报仇，警察上门来了。
终于，那一股不同的声音成了主流，当年事情的真相被大家扒了出来。
我的好弟弟根本就不是好弟弟，不过也是一个恶魔。
潮水般谩骂飘进他的信箱，舆论一边倒。
弟弟成了过街老鼠，人人喊打。
一次逃跑的时候，他摔断了腿。
他终于想起了爸爸和奶奶。
奶奶无论何时都能原谅弟弟，肩负起照顾弟弟的担子。
但是她老了，自己都需要人照顾，她叫爸爸去打工养她们。
这一次，爸爸做出了不同的决定。
我飘在街头的电视机前，看着爸爸跪地忏悔，捶胸喊：“韵丫头，爸爸后悔了。”
爸爸走了，了无音信。
徒留下奶奶和弟弟相依为命，弟弟就像吸血鬼一样压榨奶奶最后一点价值，逼她乞讨供他充钱打游戏，逼她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他。
若是做得不好，奶奶就会被弟弟打骂。
一个冬天，我看着奶奶打开了煤气。
我飘在她的面前，听见她行将就木呢喃：“难道……我真的错了……”
………………
（全文完）